唐云曦眉心一敛,“为什么要丢这个纸团给你?”
“我不知道……我猜测有两种可能:其一,就是试探我,看我究竟是不是太子身边的密探。
其二……就是丢错了房间,有人要和公子身边的人联络,却误把我的房间当作了对方的。”
他捏着这张纸,静静坐了很久,然后走到烛台前,突然将那张纸引燃了。
聂春巧不解地立刻起身,低叫,“公子……”
“春巧,你休息吧。”他回头对她一笑,还是那样满是温柔,仿佛那张纸条从来都不存在。
她一怔后便明白了,他现在暂时不便发作,毕竟写纸条的人是谁还不清楚,一旦吵嚷起来,倒让背后之人藏得更深。
于是她也不再争了,乖乖躺回到床上去,看他并了两张凳子在旁边,问道:“公子要睡在凳子上?”
“嗯。”他真的平躺在凳子上,那凳子可没多宽,他纵然身材清瘦,在那上边也只是刚刚好躺好而已,哪里能翻身?
聂春巧急急下了地,过来拉他,“不行,若是这样,那我宁愿睡在地上了。怎么白天你还愿意和我共睡一床,现在倒见外了?”
“春巧,我不能毁你名节。”他的手与她的交握在半空中,语气低沉。
她哼笑道:“名节?我这样的丫头还要什么名节?我的名节今天不是已经都被那些人毁了?”
他拧眉心急的说:“不,你别乱说——”
“那我愿意把名节都给公子,行了吧?”
聂春巧抢先打断他的话,热烈而直接的告白,让唐云曦脸泛潮红,“越来越会胡说了。”
“我不是想攀高枝,而是我既然跟着公子出来了,就是把命都交给你了,这时候你又和我说什么名节?”她苦笑道,“那不是在嘲笑我虚伪吗?”
唐云曦深深望着她,“好,那我们都不睡凳子,也不睡地面,睡床上去。”
两个人又并肩躺好。却因为半夜起身而没了睡意,齐齐睁着眼,看着头上的房梁。
唐云曦问道:“春巧,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父母他们还在人世上吗?”
“不在了。”
“哦,抱歉。”
“这有什么值得公子说抱歉的?”
“提及了你的伤心事,很不应该。”
“也不算什么伤心事。”聂春巧的嘴角牵动一下,“我还在襁褓之中时就和他们失散了,他们是死了,还是在这世上的哪个角落,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一年……正好赶上靖安之变。”
靖安之变,是诏河十六年前的一场内乱。那一年,唐云曦也不过才刚两岁,只是后来听旁人说过,那一场内乱令先帝和兄弟反目,精神大受打击,三年后,先帝病故,太子尚且年幼,便由他父亲兼做摄政王,辅政十三年。
原来因为那一场内乱而历经沧桑巨变的家庭并不只太子一家,上至皇帝自己,下至黎民百姓,谁能独善其身?
聂春巧对于那场曾让国人惊心动魄的内乱,同样全无记忆,她只是淡淡讲述,“反正我很小就被人收养,七岁就被卖入……一个大户人家当丫鬟,后来我烦了,从那户人家逃了出来,流落江湖,一直到遇见公子。”
“难怪你说……小舟从此逝,江湖寄余生。”唐云曦替她欷吁。
“没什么,反正也没人在乎我这条贱命。”她顿了一下,“除了……小王爷你。”
下意识叫他小王爷,令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却被他握住手,她侧过脸来看他,正巧他也侧过脸来,就这样脸颊撞到他的鼻尖上,两个人都愣住。
他呼出的热气就喷在她的耳廓处,很痒,她本能地感觉——如果自己的脸再贴近一些,就能碰到他的嘴唇。
几次他在书房中小憩时,望着他的睡容,她总在想,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能有这份福气,被他那双红如赤梅的嘴唇亲过?但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心里就会酸酸的。
现在该怎么办?她的思绪又乱了,若是赛妲己在这里,早就整个人都贴上去了吧?但还不容她多想,唐云曦已经悄悄让开了一点,谦谦君子如他,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有着占她便宜的念头,更何况,白天她刚刚被那几个恶徒吓破了胆。
可对于他的退去,聂春巧心中满是失望,明明可以趁机更进一步的,怎么是他先退却了?
但下一刻,他却忽然开口,“春巧,我有个计划,你愿不愿意配合我?”
“计划?”她不解地看他。谦谦君子也要耍阴谋诡计了吗?
唐云曦却闭上眼,清澈的眸子被遮住,那眼中的一切光亮都因此而消灭,谁也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只有那嘴角若隐若现的些微翘起,似是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他虽然性本善,但并非任人欺,那些将他当作仁善可欺小绵羊的人,是真的错看他了。
清晨一早,左风房间的门就被人急促敲着,聂春巧在外面喊道:“左风,公子丢了!”
左风本来就半睡半醒,高度戒备中,骤然听到这一句呼喊,全身寒毛都竖立起来,一下子从床上蹦到门口,还未拉开门,聂春巧就撞进来了,满脸的惊慌失措。
他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公子不是和你住在同一间房里吗?你还看不住?”
“我……我不知道要看着他啊!”她无辜地哭出声,“我太累了,一觉睡醒就发现公子没了,桌上还放了一封信。”她将信交给左风,说是信,但也不过是在一张白纸上草草写下的几个字——
身为人子,当为父母分忧,有难同当,京城见!
“坏了!”左风想再骂一句,但一想他毕竟是小王爷,就把话又收了回去,捏着纸跑去找其他人了。
很快的,左剑、萧冲、厉天宏,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都聚齐在一起,人人忧心忡忡。
“不知道小王爷是几时留的这张纸条,我们现在就往京城赶,快马加鞭,半日的功夫或许能追上?”率先发问的是萧冲。
“半日?只怕赶不上。你们可知道他骑的马匹是什么吗?”厉天宏叹气道,“那原本是云疆国的国宝踏雪神驹,号称可以日行千里的,平日里我们外出郊游,那匹马就算是不拚尽全力,我们也是追不上的。”
左剑较为沉稳,他主持大局,道:“先不要吵,只说从这里去京城,一共有几条路?”
厉天宏对这一带地形较为熟悉,回道:“大路只有一条,但小路还有两条,大路近,不过危险,小路绕远,但是安全。”
“小王爷知道这几条路线吗?”
“知道,我们这几年都在这附近几个小镇转过。”
左剑一拍桌子,“那好,天宏少爷,您走大路,我和左风走一条小路,萧冲走另一条小路,不管能不能遇到小王爷,都先拚命去追,如果追不到,就到京城会合再说。若是追到了……唉,只怕也要到京城再说了。小王爷那个脾气,除非我们追到把他按住,否则谁也拦不住他进京。”
厉天宏苦笑道:“纵然追上他,我们这些人也都按不住他。我实在是没想到云曦的武功已经练到那么出神入化的地步,我再练十年只怕也是追不上他了。”
左剑看向聂春巧,“你要跟我们谁走?”
她看了众人一眼,瑟缩了一下,回道:“我、我还是在这里等消息吧,或者我自己去京城,你们不要管我了。”
“哼,不管你?回头小王爷找我们要人,我们怎么办?”左风虽然巴不得把她甩下,但是一想到她那天被萧冲丢弃后,唐云曦那吓人的表情,也对她的去留着实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