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拂过廊柱上悬着灯笼底部垂缀的流苏,心里不免有些牢骚。
早知会因担心辛岩而睡不好,昨晚就该让香儿去问问他的行踪,省得她睡得不安稳。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忙到忘了遣人来知会她一声?这实在不像事事以她为重的他,等会儿还是派个人到关城问问好了,她真要继续忧心,说不定连早饭也吃不下了。
走走晃晃,她踏进别的院落,思量着差不多该踅回去,以免香儿到她房里找不到人,会以为她闹失踪时,前面的屋子突然传来一个小丫头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她满心疑惑,赶紧跑上前一探究竟。
府里的丫鬟奴仆都是从京城将军府带过来的,平时严格训练,不太可能会这么失礼的尖叫,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丫鬟脚步慌乱地从屋子里退出来,急急忙忙关上门板,怕被人发现她方才的叫声似的,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在不意对上贺莲依的视线时,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小虹,你怎么了?”贺莲依走过去疑惑地问。小虹是顾琴茵的丫鬟,常陪在顾琴茵身边。
“没、没什么。”小虹挡在门前。“夫人,奴婢在厨房看见香儿姐姐已经帮你准备好早膳,您不快点回去,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贺莲依瞅着小虹,看见小虹急切地想赶她离开的模样,反而更增添她的好奇。
“凉了热一热就好了。倒是你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叫得这么大声?”她才往掩着的门扉看了眼,小虹就急忙拉住地,不让她有下一步的动作。
“小虹?”她看着抓住地衣袖的手。小虹必然知道这样的举动很失礼,既选择这么做,就表示她想要遮掩的事很严重,严重到她宁愿选择冒犯主人。
“夫人,您别管了,小虹求求您,快走吧!”小虹豁了出去,扯住贺莲依的手臂就要拉她走。
第8章(2)
“……大哥?”
突地,屋里的顾琴茵轻呼了声。
大哥?贺莲依眉头一蹙,甩开了小虹的手。
顾琴茵的呼唤声,加上小虹害怕的表情,都证实了房里的人不只一个。
而且……另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她等了一整晚的那个人!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接近门边,双手搭在门板上,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推开它。她的手在颤抖,抖得无法控制,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推开门,手就不会再颤抖了,但是……她就是做不到!
“夫人,你走,小虹求你快走呀!”小虹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就是要逼她离开。
她不愿走,和小虹扭着挣扎了一番,一手不慎挥在门板上,门扉应声而开——就像一卷藏着秘密的画卷,忽然间被人展开来,看的人和被看的人,同样惊讶。
映入眼帘的景象,几乎逼出贺莲依的眼泪,心口又沉又闷,被背叛和被欺骗的恼恨瞬间将她淹没,她连说些什么的能力都失去了。
仅着长裤的辛岩快速套上中衣,而只穿着单薄肚兜、亵裤的顾琴茵却从后方抱住了他,他正想扯开她的手,门就被打开了,门内门外的人视线交接,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小虹怕事,一溜烟跑了,剩下的三个人心中各有情绪,酸甜苦涩,各自不同。
“莲依,不是你想的那样——”辛岩怕她误会,试图解释。
她摇摇头,笑得凄凉。
“……如果信任换来的是背叛,那么,我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话一出口,泪珠滴滴滑落。
后悔两个字重重打在辛岩心上,他浑身一震,全身肌肉紧绷,一把推开顾琴茵的拥抱,大步走到她面前。
“莲依,听我说,我被人用药迷昏,醒来就在这里——”
“解释不会让我重新相信你。”她闪开他伸过来要拉她的手。
眼泪直掉,她的唇角却往上扬,漾出迷离恍惚的笑容。
“你赢了。”她对顾琴茵说道,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一分情绪。
“ 说过不反对男人纳妾,只要他答允,我没有二话。”
“ 嫂子……”顾琴茵眼神遽亮,很快又低下头,模样楚楚可伶。
“就算你要正室的位置,我也没有意见,只要他写下休书,我立刻离开。”说到后来,她竟然觉得好笑了。
梁君怀知道她另嫁他人时的心情,和她现在相同吧?这是不是上天给她的惩罚,要她也亲身体会一遍被背叛的滋味?
如果真是这样,她无话可说,怪只怪她太相信辛岩说过的话,最后才会落到这般下场。
“你别怪大哥,都是琴茵的错,要怪就怪我吧……”顾琴茵哭得梨花带雨,跪倒在她跟前,细白的柔荑紧抓住她的衣裙。
“顾琴茵,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计谋,你既狠心亲手毁灭我们之间的兄妹情谊,日后就不要求人原谊!”看见顾琴茵火上添油的话语和举动,辛岩怒不可遏。
“我们一起求嫂子,等嫂子气消了,就不怪我们了……”
“顾琴茵!”他钳住顾琴茵的手臂,一把揪起她,利眸气愤地瞪着地,怒火熊熊燃烧。
“这演的是哪一出大戏?”贺莲依站在一旁,像在台下看戏,没有太多的真实感。她止住泪水,苍白的脸庞依旧挂着笑,好似一切都和她无关。
“两位想演多久就多久,恕我不奉陪。”她转身就走出房间。
“莲依!”辛岩放开顾琴茵,追出来拉住地。“我用性命发誓,我是被陷害的!”
“别碰我。”
她极力抑下尖喊的冲动,故作无事地淡然道。想到他和别的女人共度了一夜,她连衣袖都不愿让他碰。
“好,我放手。答应我,先静下心来,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查清一切。”
“我还不够冷静吗?”她看向他的眼神虽柔却冷,远远地拉出了距离,再不让人接近。
那是强装的冷静!这话他没说出来,却明白她退得好远,封闭了曾对他释放的情感。
“先把衣服整理好吧,要让其他人看见了,你这将军的威严何在?”她撇开脸,不去看他。
他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任由她夹枪带棒地耻笑。
“凉雨可以替我作证,昨天下午有人利用她送来掺了迷药的糕点,她先昏迷,接着就是我……”
“昨天傍晚,凉雨还和我一同吃晚膳呢。中了迷药,可能一两个时辰就清醒吗?你一个大男人都睡到隔天早晨了,更何况是凉雨那么小的孩子?”她现在已经没办法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了,她的心好空,却再也容不进他的身影。
“只要喂她服下解药,要解迷药并非难事。”他苦恼于她的漠然,更苦恼于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他说的话。
“这些都是你的假设,但你在这房里过了一夜却是事实。”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找出证据的!”他微慌地承诺。在她面前,他不是领兵作战、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只是一个想证明自己清白的普通男人。
“其实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我也不会对你的选择有异议,既然你和她互相有情,我自是不好从中作梗,当你们姻缘的绊脚石。”她看似云淡风轻地说。
“你明明知道我深爱的女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人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他带着腥红血丝的眼眸对着地,逼着她看清他的心意,可她没多看,硬生生别开了脸。
“一开始我就说了,以你的身分,要多好的女人没有,而我,只是一个被逼嫁进将军府的新娘,你何必处处讨好?今天这件事未必不是个契机,你别有所爱,写了休书,今后各自生活,对谁都好。”她转身背对着他,藏在袖中的两手交握。手好冷,心里好难过,想要痛哭一场,又要假装这事打击不了她,这伪装她做得好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