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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这座城堡其实建造得很好,看来有好几百年历史了,显然也曾经风光过。

  若在往曰,这城堡的每一座塔楼,入夜后应该都会点上火把,但此时此刻,只有城门塔楼这儿和主城楼亮着灯火。

  半晌过去,楼下那些灯火一个接着一个被吹熄,只有最高那楼层的窗仍透出火光。

  她怀疑他是因为她的存在而无法安眠,但说真的,那也是他活该。



  吃掉最后一口燕麦粥,她将锅碗收回厨房,然后穿过内庭广场回到城门塔楼上。那些木造的屋子里,仍有人在偷看她,负责守门的安东尼和安德生也密切注意着她。

  可能怕她趁天黑把门打开,或是对他们施咒下毒吧?

  因为已经累到无法抗议发火,她装做不知道,只是扶着墙,爬上塔楼,回到那间房,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在暗淡的灯火中,开始调配那些能舒缓胸口疼痛,和皮肤搔痒的酊剂与油,来回照顾着那些咳喘不止的病人。

  第3章(1)

  一日将尽,蒙蒙的夕阳沉到了远方的云里,像是一块烧红的铁。

  天黑之后,男人看见那女人踩着石板,到后院收拾另一批晾晒好的床单。七天前,当她折回来时,他仍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他从来不曾听说有女人当过城堡的执事总管,但说实话,他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城堡里的人,依然很怕她,苏菲亚和丽莎虽然天天和她一起做事,可只要有机会,她们总是躲得远远的。

  没有人愿意靠近她,那女人也从不抱怨这件事,她会要求也懂得如何命令那些仆人帮她做事,可她显然并不奢求人们对她和颜悦色。

  这七天,晚上她亲自照顾着那些被隔离到城门塔楼的病患,白天她则要求那些仆人,将整座城堡一一打扫干净。

  她清掉了禽畜舍和马厩里潮湿的干草,把已无粮食的谷仓打扫干净,将所有的门窗打开通风,要人们刷洗所有污秽肮脏的角落。

  她把废弃的浴场重新整理干净,强迫每个人去那儿清洗自己,还从死去铁匠的工坊,挖出好几个老旧的铁锅充当火塘,在城门塔楼的病房里,生火替病人们保持温暖。

  她定下的规矩多不胜数,除了要洗澡,进出病房的人一定要绑上遮住口鼻的布巾,就算只是进去一下也要洗手,进出厨房负责煮饭的人一样要洗手,吃饭前所有的人都得洗手,幸好他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水。

  除此之外,那洗手魔女也要人把城堡内所有的储水槽都清洗干净,所以现在除了井水,他们还有储水槽的雨水可以用。

  她还要求那些女仆去野地采集蓍草、蒲公英和薄荷回来,煮成药草茶,让所有人每天都要喝,又另外摘了一些他看起来像杂草的东西,熬煮成汤汁,拿来替那些病患擦洗身体。

  城堡里,所有的女仆和男孩们,成天都被她指挥得跑来跑去,早已累到没力气抱怨,可那女人比谁都还要勤劳。

  他注意到,她右脚跛得更厉害了。

  站在主城楼的窗口,男人垂眼看着楼下那女人抱着床单,一跛一跛的绕过主城楼,回到前面的城门塔楼,消失在门楼的入口。

  人们前前后后的闪避着她,却也无法克制的偷偷注意着她。

  男人了解他们的好奇与恐惧,这些天,他总也会看见他们或她们聚在一起讨论那个可怕的女巫,觉得她不知在门楼里对那些可怜的病人做什么事。

  她其实并没有折磨凌虐那些病人,他抽空去看过几次,她只是替他们擦汗、擦澡,在他们需要时,喂他们喝水,喝那些药草熬煮的茶。

  那些得到瘟疫的人,状况时好时坏,有些甚至神智不清,可有几个,脸色已经不再那么苍白,那些连续不断的可怕咳喘声,在她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已开始减缓,不再那样此起彼落的在夜里响起,让人听了就一阵心惊恐慌。

  那些病患所处的房间,也不再充塞着可怕的臭味,她天天都在替他们换洗那些被秽物弄脏的衣物床单,还会用那些浸泡着药草的香油,为他们按摩擦洗身体;那让那个地方,充满了让人放松的香味。

  不知是否是巧合,还是她坚持打扫环境的方式真的有效,从那女人来了之后,城堡里再也没人因为瘟疫倒下。

  过去这一年,他的手下与农奴死去大半,这座城堡变成了空壳子,那些和他一样倒楣,但更加凶残的邻居随时会来抢劫他,他还绑架了一个可能是女巫的女人来当他的总管。

  而且天知道,他根本没有足够的食物能养活所有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仍觉得自己仿佛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深吸口气,他转过身,把弓箭和斧头挂回墙上,下楼回到大厅。

  苏菲亚和丽莎把燕麦粥端了上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大厅的长桌这儿吃晚饭。

  吃着清清如水的稀粥,再一次的,他注意到即便过了这么多天,所有的人都依然保持着自身的清洁。

  即便他说过她不是女巫,他们依然怕那女人怕得要命,害怕不照她的话去做,就会换来可怕的诅咒。

  饥饿的路易意犹未尽的舔着碗,但他的双手仍是白的,丽莎的头发不再散乱,好好的绑着,安德生好像也不再老是满身乱抓痒,原本在人们身上到处都是的头虱与跳蚤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大厅里随时随地都充塞着药草的清香,苏菲亚说,那女人说那药草可以驱虫,要她在屋子里焚烧,那东西显然非常有用。

  经她这么一说,他发现自己最近确实不曾再在大厅里被跳蚤咬过,那让他考虑着是否也要拿一把到楼上内室去使用。

  饭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身上装备和衣物、鞋袜,只套着一件长衫,抓着剑,躺上了床。

  当他合眼入睡时,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忍不住想。

  或许他也应该洗个澡。

  敲门声砰砰砰的响起。

  男人在第一时间从床上跳了起来,只听外头传来苏菲亚惊慌的叫喊。

  “大人!大人!不好了!”

  他抓起佩剑,飞快套上厚重的羊毛长衫和鞋,火速上前开门,“怎么回事?”

  “女巫——那女巫——”那女仆死白着脸,眼眶含泪,万般惊恐的指着窗外塔楼的方向,“她把杰利带到城墙上去了,她想把杰利丢下去,她一定是想把杰利献祭给撒旦!”

  男人愣住,转头看去,只从窗口看见那轮迷蒙的圆月下,有个人影抱着一包东西,站在城墙上。

  该死!

  他暗咒一声,想也没想三步两并的飞奔下楼,冲过庭院,爬上门楼,跳过那包着毛毯睡在门楼上的安东尼,那少年被他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揉着眼醒了过来,男人没理会他,只是冲上了那女人所在的城墙。

  原以为,自己会来不及拯救那孩子受她荼毒,可他一上城墙,就发现自己搞错了某些事。

  那女人确实抱着金发的杰利,但她一点也没有要把那孩子丢下城墙的意思,她只是怀抱着那五岁大的孩子,来回走在通往另一座塔楼的城墙上,一边轻轻摇晃着那孩子,嘴里一边哼着柔软的摇篮曲。

  听见他飞奔上来的声音,她抱着孩子转过头来,口鼻仍包着布巾,但嘴里曲调未停,看见手持长剑的他,她有些惊讶,但楼下内庭广场的骚动让她领悟过来;下面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一堆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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