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如此害怕,那么恐惧,怕得几乎不敢让手指真的触摸到他,害怕那真的是她的幻觉,是她太过渴望才出现的幻觉。
她的手抖得是那么厉害,可她不敢让自己迟疑,她强迫自己放下手,触碰他。
他的脸冰得像秋天的井水,让心中黑暗的恐惧更加深浓,她屏住了呼吸。
下一刹,她感觉到他皮肤下微弱的脉动。
他还活着。
凯喘了一口气,泪水在瞬间夺眶。
还活着,还没走。
她没有想,甚至没有检查他的伤口,她伸出双手,捧抚着他的脸,俯身低头亲吻他冰冷的唇,汲取他的伤与痛。
几乎在她触碰到他的同时,胸口顿时疼痛似火烧,那可怕的疼痛几乎撕裂了她,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差点喊出声来。
“波恩……”她贴在他唇上,悄声开口请求他,“我的爱,拜托你,撑下去……为我撑下去……别丢下我……”
滚烫的泪水从她眼中涌出,落在他脸上。
巨大的痛楚,让泪奔流,但她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开始变强,所以即便她能感觉胸前的肌肤陆续锭裂开来,感觉湿热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胸口,感觉到黑暗袭来,她依然没有将手从他脸上挪开。
忽然间,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肩头。
“夫人。”男人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请节哀。”
那声音低沉冰冷,穿透了冰冷的黑暗与火热的痛楚,将她强行从中拉了回来。
是苏里亚。
凯警醒过来,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强迫自己停下来,她握住波恩的手,忍着剧痛稍微退开,直起身子,转过身。
“他还没死。”
苏里亚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一脸平静。
她泪流满面的喘着气,看着他说。
“还没。”
以为这威尼斯来的仆人是和夫人一起来的,屋里没人对他的出现感到讶异。
“夫人,他没救了,不可能活下来。”一旁的穆勒看着她,哑声劝道:“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没用,只能让他不要那么痛苦。”
“他会活下去的。”强忍着胸前灼热的疼痛,她白着脸,仰望着穆勒,开口道:“我需要针线,干净的亚麻布,还有沸水。”
那男人瞪着她,她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看着他命令。
“去烧水。”
穆勒瞧着那娇小的女人坚定的表情,这一次没有再争辩,只掉头朝外走去,心慌意乱的安德生匆忙跟了上去。
然后,她才转头再次看向苏里亚。
“你不该这么做。”他低头瞧着她。
“他还没死。”她重申着。
“快死了。”他警告她:“他伤得太重,你会害死你自己。”
她握紧波恩的手,看着那个男人,只道。
“我爱他。”
苏里亚瞧着眼前的女人,可以看见她在光线不明的小屋中,有微光环绕包围着她,再从她手中流泻到那男人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记起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小小的、软软的,因为太过疲倦而被阿澪抱在怀里,那时她的脸上和现在一样,有着未干的泪痕。
只是,当时她已失去了希望,如今还没有。
人类总是这样,在他没有注意时,就已经长大。
他不懂爱情是什么,但他见识过它的力量。
说他不羡慕是骗人的。
看着凯和那个垂死的男人,他没再劝说,只摘下脖子上的碧玺坠子,握住她染血的另一只手,将那坠子放到她手心里。
凯愣住,愕然的仰头看着他。
“如果你死了,他却活下来,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你懂吗?”
凯握着坠子,只觉心紧喉缩,她点点头。
“一次修复一点,不要做得太明显。”苏里亚覆握住她的手,垂眸淡淡警告她:“他若是好得太快,只会引人怀疑。”
她再点头。
“使用它。”他瞧着她,松开了她的手,“我会再拿新的过来。”
说着,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苏里亚。”
他停下脚步,回头向她看去。
凯含泪瞧着他,哑声道。
“谢谢你。”
那向来冰冷淡漠的眼,在那瞬间,浮现了些许情绪。
“他最好值得。”
苏里亚淡淡说着,然后走了,替她合上了门。
凯不知他为何会帮她,但此时此刻,她无法多想,只能回身查看波恩。
她将那包着他身体的毛毯掀开,只见他的胸前有五道被熊爪刨抓出来的撕裂伤,那儿的皮肉翻开,鲜血直流,即便她将他的伤转移了一部分到身上,他胸前的伤处仍深得能让她清楚看见他断裂的肋骨。
她不敢相信双眼所见,难以想像他伤得如此之重竟然还能守着一口气。
泪水又再次滚落,她握着那颗坠子,俯身垂首,伸手触摸他胸前鲜血淋漓的伤处,深吸口气,再次替他疗伤。
灼热的痛楚蓦然又再袭来,但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处开始停止流血,她的长发飞扬起来。
凯握紧了手中那块冰冷的坠子,刹那间疼痛迅速从胸前流到右手,她能感觉到能量在碧玺和她的身体之间流动。
她喘了一口气,那块碧玺瞬间就在她手中迸裂粉碎,化为沙石。
他断裂的骨头开始愈合,她的则开始裂开。
她知道再下去,她会昏过去,凯强迫自己停下来。
就在这时,穆勒提着烧滚的水进来了,安德生也和村妇借到了针线,还找来了躐烛,她把针线用沸水烫过,在火塘的火光下,开始替他清洗缝合伤口。
从头到尾,他没有挣扎过,若非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还能感觉到他在呼吸,她绝对无法忍住用她与生俱来的能力替他疗伤。
那一夜,无比漫长。
她挑出了他身上伤口中的每一颗石头、每一粒沙,擦去他身上的血水,拿苏里亚进入森林,为她带来她需要的药草捣成泥,敷在他的伤处。
人们在她身旁来来去去,为她提供干净的水与布,替她添加柴火、鱲烛,让她能清洗照顾他。
当她把能做的事都做完时,才发现那小小的窗子,已透出天光。
然后,穆勒拿了一件亚麻衣裙给她。
“夫人,你衣服上都是血,这是村子里的妇人的,你要不嫌弃,就换上吧。”
她没有拒绝,只伸手接过,起身时,却因为晕眩和疼痛差点昏倒,但苏里亚及时扶住了她,还顺手塞了另一颗水晶给她。
她用掉了它,才有办法站直。
男人们离开屋子,让她更衣。
她忍着痛把衣服脱掉,裂开的肋骨,让她无法将手举高,她大口的喘着气,几次痛得泪水直流,她没有伸手去擦,反正没人看到。
在微弱的光线下,她拿清水把身上的血水擦掉,她知道,那些人以为她身上的血,是染上的,只是沾染到他身上的。
几乎每个接触到他的人,都沾到了血,那让她不需多加解释,当她把胸前的血水抹去,她能看见那儿的伤没有完全愈合,就像她的右脚一样,它之后或许会造成问题,但那不是她现在需要烦恼的事。
之后,她又花了一点力气,才有办法把衣服穿上。
那亚麻衣裙十分宽松,但至少很干净。
她回到他床边,查看他的情况,他仍在呼吸,仍有心跳。
她已拿干净的布将他的伤口都包扎起来,盖上了另一件没有染血的毛毯,那让他的情况看来不再那么可怕。
缓缓的,她钻进了他的毛毯里,在他身边侧躺下,抚着他苍白的脸,他被包扎起来的胸口,感觉他终于稳定下来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