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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巴动着动着,他咀嚼的速度慢慢变缓。

  垂目去看,映入眼中的是圆圆发漩以及雪额上轻覆的秀发,然后是被柔软鬓毛微掩着的一只耳朵。

  那只耳朵白里透红,嫩到不行,安安静静贴伏不动,竟让他联想到温驯小兔……不仅那双耳像小兔,她整个人都像。

  寻常姑娘家遇险,还是这种夺命的危机,试问哪家姑娘不扯嗓尖叫、放声大哭?就算是男人也要惊慌失措的。



  可她不是。

  她确实被吓着,身子隐隐发颤,但外表瞧不大出来,顶多脸色凝得太过苍白,适才抬眼见他蹲在车厢前时,布在她眸底的惊惧根本不及掩去。

  连害怕都安安静静,道姑娘……的的确确是个莫名其妙的!

  有了结论,他再次大口咬食、用力咀嚼。

  对于偎在胸前的这具柔躯他不推不拒,只不过大耳感到有些痒,他抓了抓,下颚也跟着痒,他搔了搔,突然胸房也热热痒痒的,但胸口位置被占住,不方便探手去揉,只好暗自拉长呼吸吐纳,缓下那古怪骚乱。

  他救她一命,伍寒芝内心感激,想着大恩不言谢,微勾唇便道——



  “邬爷往后肚子饿,尽管上大庄来,我伍家堂管吃管喝,绝不让你饿着。”

  邬雪歌不置可否地哼了声,进攻最后一颗香饽脖。

  实是靠得太近,不出声感觉好怪,伍寒芝只得暗暗苦笑,宁定又道——

  “西海药山伍家做的是百药炮制的营生,咱们大庄百余户的人全赖这门营生过活,近日有两批药货连着出事,没能交上,收货的对方是与伍家堂往来多年的中原药商,我登门拜访了三趟,希望对方能通融些时候,但听了他们所说的,像是有些隐情,不是他们不帮,而是真没法子……”

  结果才离开对方货栈不久,她这儿就出事,显然被有心人盯上。

  她自言自语着。“也不知他们来了多少人,那些人的目标是我,如今没逮到我,应该不会再为难其他人吧?”这一闹,闹得她所乘坐的马车坠了崖,对方应也始料未及。

  “所以对头是谁,你心里其实也清楚。”吞下最后一口吃食的男人终于有开口的兴致。

  方寸动荡,悬在这不上不下的山壁上,伍寒芝实不敢有大动作,她蹭着他的胸膛小心翼翼抬头,与他垂视的蓝眼对个正着。

  “邬爷用了一个‘也’字,所以你……你是知情的?你也在关注我西海大庄的事是吗?所以今日才会遇上,才能承你相救。”

  邬雪歌一开始是想找碴的。

  跟这姓伍的姑娘交手,莫名其妙吓得他落荒而逃,这事委实令他闹不明白,不想方设法好好对付如何可以?

  结果这阵子明查暗访,跟踪又紧盯,如此盯啊盯着跟看戏似,无心插柳柳成荫地就把西海药山伍家堂的事都给弄清楚了。

  另外还有一事他不想认却不得不认,他当真肚子饿。

  那日吞下三张大饼子,将手舔得干干净净连颗渣都不剩,回味无穷啊,都不知自己以往吞进肚里的是哪来的猪食,嘴一下子养刁了,自然是要追着她来。

  他浓眉一挑,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地挪开目光,随即又很硬气地调回来,粗声粗气道:“那晚在那座谷地,不是说过要好酒好菜款待我?!既要上西海大庄痛快吃喝,总得摸清来头,要不谁有那闲工夫理你伍家堂遭谁觊觎!”

  伍寒芝一楞,一会儿才静谧牵唇——

  “我是西海大庄伍家堂的当家,伍家堂之所以能在这片域外连绵不绝的药山中打响名号,全赖老祖宗传下的三百多帖药单,依药单能炮制出各种丸、散、丹、饮、膏之类的熟药,这些熟药每年为大庄带来甚大利润,养活整庄子的人……”一顿。“我伍家传到这一代已无男丁,爹亲去得早,家里老太爷还在世时,把我指作伍家堂的守火女,意味着大庄那几口炮制药材的炉火,我得守住,守住了才能生生不息,若把药单交出,等同断了大庄百余户人的生计,绝对不能够的。”

  她从未跟谁谈过这些事。

  肩上担子是沉,也撑持过来了,往后仍要这么走下去,不能舍弃、不能辜负。

  但,突然有这样的时机、有个局外人能听她说说——呼……淡淡吁出一口气,连日来堵在胸中的无形块垒仿佛轻了些。

  “中原药商那儿坚持按合同走,伍家堂若交不出货,是得赔上一大笔银子,我仔细算过,这关要过不难,难的是下一步,得防患于未然,药货被劫的事如果不能水落石出,一切便如隐曲之处,必有忧患。”说到最后,嗓音变得幽微,双眸一敛似在斟酌该怎么做。

  脑袋瓜里转着事儿时,姑娘家润嫩的鹅蛋脸会罩上一层凝色,英眉入鬓,羽睫似扇,明明是柔软的,却透出强韧神气。

  邬雪歌喉结动了动,觉得五颗香饽饽确实少啊,不仅吃不饱,像还引得腹中馋虫闹得更凶。

  “不就是那两批货吗?”他五指覆在她背上。“找回来不就得了!”

  逸出伍寒芝芳口的不是询问,而是紧声抽气。

  男人猛地扣住她背先提后甩,寸息不及出,整个人已落在他宽背上。

  用不着他吩咐或指引,她有什么抓什么,两袖早牢牢缠住他的硬颈,裙里一双玉腿哪还顾得上矜持,完全是醉猴儿抱酒坛的姿态,拿前胸贴他的后背,贴得可谓密不透风。

  “邬雪歌!”情急之下,她连名带姓唤出,感觉身上的披风一绷,被他充当背巾拉至身前系紧,将她更牢稳地绑在他背上。

  此时若质问他想带她去哪里,其实挺蠢的,毕竟不管去哪里,都比待在原处好上百倍、千倍,但他突如其来使这么一招,吓得人够呛。

  伍寒芝唇色苍白,脑中乱糟糟,是很用力装镇定才勉强出声,根本管不了问出的话蠢不蠢——

  “你……你要去哪里……”

  得。

  他也不用回答了,行动胜于一切。

  驮着她,这个明明小她一岁,胆子却大到能包天的男人开始施展他的壁虎游墙功,就如此这般地攀呀爬的,中途还伴随几次腾空窜跃,带着她一直往上。

  好怕。

  伍寒芝是真真切切感到害怕,腾在半空,所能依附的只有这一个男人,他的硬颈、宽肩、虎背,他的劲腰、健臂和有力的长腿。

  一波波惊惧过后,沉淀成最后的心境,竟是全然托付。

  所以信他了,无丝毫质疑,他的力量足够支配这一切。所以——

  心可以定,不用怕了。

  回到崖上时,伍寒芝外表尽管镇定如常,仍被眼前阵仗弄得心头小惊。

  段大叔与一帮护卫赶至,搬来好几捆粗绳准备攀下山崖寻她,这她能够理解。

  大庄里手艺最好的铁匠涂老师傅也被请来,还领着几个办事牢靠的学徒,正让准备下崖寻人的护卫们试用他们最新打造出来的铁爪勾和钉靴,利于在陡峭山壁上稳固身躯,这她也很能理解。

  她比较困惑的是——怎么连她家阿娘和妹妹也都赶了来,这让她都……实在都……不知该先安抚哪个才好。

  当她被邬雪歌从背上干净俐落地“卸货”下来,毫发未伤站在那儿,黄昏的高崖上登时陷入一片永夜般的静寂,在场所有人,包括一向沉稳从容、见多识广的段霙亦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有些发懵。

  最先回过神的是她家娘亲和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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