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亚伦哑口无言,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对妻子疏忽至此,顿时惭愧不已。
他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什么,最后只能说:“乐丝,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好,我自以为有好好照顾你,但其实并没有,孩子会流掉,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不,你没有错,你怎么会有错呢?错的人是我!那天我应该请假,或是干脆听你的话,早点辞职就好了。要是不去上班的话,孩子就不会被我害死了。”
虽然这句话半是讽刺与挖苦,但她确实万分责怪自己,直到现在还无法原谅自己。
“你别这么说!乐丝一一一”
戴亚伦语音破碎,自责又心疼。
“对不起,我累了,想去休息了。”
说完,她撑起身子,走向卧房。
“我扶你进去。”戴亚伦追过来要扶她。
“不用了,谢谢你。”她礼貌但冷淡地拒绝。
戴亚伦只得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
流产后,她的身体真的大不如前,虚弱纤瘦得有如风中的杨柳,每走一步都像得用尽全身的气力似的。
戴亚伦看着她纤弱的身影,心里有说不出的痛。
他好希望看到那个开朗的陶乐丝对他大叫或大笑。
他真的好想好想再看到她的笑……
他心痛地想着。
睡了一场好沉的午觉,陶乐丝悠悠醒来。
微微睁开眼,看见窗外的天色还是亮的,只是被夕阳染成了刺眼的金红色,她举起手,用手背挡住那投射而入的金光。
就在这时,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一一她的手上好像有什么?
她稍微把手拉开一点距离,微眯起眼仔细打量。
“这是……”她发现自己的手指上,竟然被涂上指甲油。
十根纤细白皙的指端上,每一根都被涂上一层浅粉色的指甲油,柔润的光泽在她的指端上闪闪发亮。
指甲油的颜色非常漂亮,但是涂指甲油的人一定很不会涂指甲油,因为看得出技术非常拙劣,不但涂得浓淡不均、还有些地方根本没涂到,或者是涂到指甲外头的皮肤上。
她从没看过把指甲油涂得这么差的人,但不知为何,她眼中却开始泛起薄泪。
“你……喜欢吗?”
忽然有道紧张的声音传来,她抬起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在卧房门口,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是你帮我擦的?”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拼命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可以想像,他是如何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轻握着她的手,一根一根,小心地涂上指甲油。
“嗯,好看吗?”
他慢慢走过来,表情腼腆而尴尬,但眼中盛满了对她的讨好,赤/裸裸的、小心翼翼的,深怕被她拒绝似的。
陶乐丝从没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霎时间,感动像暖泉流进自己冰封的心田。
但一一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要对她这么温柔呢?她又忍不住悲伤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直到现在才一一”她眼眶泛红,好不甘心自己这阵子所受的痛苦和折磨。
她喉头一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全是我的错,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他伸出手,温柔但很紧地握住她的。
“忘了那些悲伤的事,让我们重新展开新的生活,嗯?”
这一刻,陶乐丝好想扑进他的怀里,满心欢喜地用力点头。
但,那抹痛还太清晰,她依然无法忘记。
她不发一语,缓缓地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那一刻,戴亚伦感觉自己的心像摔落地面的玻璃,碎成了千千万万片。
“你为什么想和我一起生活?”
她抬起头,深深凝视他的眼。
“我……”戴亚伦神情别扭,一时间无法回答,“想在一起生活就是想在一起生活啊,还有为什么?”
陶乐丝淡淡地笑了,但有点哀伤。
“这样的婚姻,你不觉得有点可悲吗?”
她很失望,因为他还是不了解她的感受。
“你再想清楚吧,为什么想要和我一起生活呢?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好好地谈。”
第9章(2)
一个礼拜后,陶乐丝的身体算是完全复原,可以回到工作岗位开始上班了。
除了清减了些,她表面上看来和以前完全一样,没有什么改变。
“小马,这张出货单等会儿记得带去喔。”
“小杨,今天你去拜访客户时,麻烦帮我把客户开的请款单带回来。”
她大声地吩咐。
“没问题。”
小马、小杨微笑的对看一眼,都对她恢复了以往的活力而感到欣慰。
但戴亚伦无法满足,他看得出她脸上虽然在笑,但眼瞳是寂寞的。
她心里的伤仍未痊愈,她还有很多苦没有说出来,因为没人能帮她分忧解劳。
连他这个丈夫也不行……
“唉!”他垂下头,沮丧万分。
嘟……
这时,他桌上时专线电话响起,他伸手去接,原来是他叔叔打来的。
“啊,叔叔。您和婶婶最近好吗?”他微笑问候。
这阵子因为陶乐丝流产的事,他有好一段时间没去探望叔叔和婶婶了。
“亚伦。”戴福永嗓音低哑,像是哽咽般,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婶婶刚刚走了。”
“什么?”戴亚伦惊骇地立即跳起。“您是说婶婶她……”
虽然惊慌,但他立即果断地说:“您现在在哪里?……医院?嗯,我知道了,我和乐丝现在马上赶过去。”
挂上电话,他立即抓起外套冲出办公室,在告诉陶乐丝婶婶过世的消息之后,她也是惊讶又悲恸,二话不说,立刻跟着他赶往医院。
他们到达医院时,婶婶已经被送往医院的太平间,他们又赶到太平间,已有殡仪馆的人员为她念经送行,而戴福永还在那里陪她。
“叔叔!”见到憔悴的他,戴亚伦鼻头酸楚,哑声喊道。
“老板!”陶乐丝早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亚伦、乐丝,你们来了。”戴福永抬起头看见他们,向来笑容满面的脸上,如今满是泪水。
“叔叔,您……别难过,节哀顺变,当心自己的身体啊。”戴亚伦走到叔叔身旁,想安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我不要紧。”
戴福永抹去泪水,扬起一抹浅笑。
“你知道吗?你婶婶昏迷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清醒,刚才临走前,她突然醒过来和我说谢谢。她说,她很高兴这辈子能做我的妻子,下辈子还要和我当夫妻。”
陶乐丝听了,眼泪立即无法克制地涌出。
他们的感情真的很深,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拆散他们对彼此的深情。
她好羡慕!
戴亚伦听了,觉得无比心酸。这样鹣鲽情深的夫妻,上天为什么要拆散他们?
见他们都哭了,戴福永反而笑了。
“你们不要哭啊,我很满足的,你婶婶陪了我三十多年,我已经很高兴了。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再陪我三十年、五十年,但人类如何能左右命运呢?与其去怨怪命运,倒不如珍惜我们曾经相处的时光。”
接着,他像是说给他们听似的,语重心长地说:“所谓夫妻,在乎的不是能够在一起多久,而是相处时究竟是不是真的幸福。和她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幸福、很开心,和每天吵架、冷战却相处五、六十年的夫妻相比,我们虽然只在一起三十几年,但那已经很足够了。”
这番话,带给戴亚伦和陶乐丝各自不同的冲击。
他们的视线默默在空中交会,心中同时想着。
他们有可能成为这样的天妻吗?
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