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归靡淡淡一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教她不是你?」
解忧又打了他一下,才嗔道:「正经点,我在跟你说重要事情。」
他依然神色不变。「那是你不懂,我们西域各国的习俗都差不多,女人出嫁后一切随夫,娘家人不能过问出嫁女儿在夫家的事,否则会被人耻笑。」
「可如果她以其他理由,唆使她娘家人起事向你报复呢?那应该可以吧?」
「其他理由?那倒是可能的,只是,有那个必要吗?」
「当然有。她是个嫉妒心极重的女人。当初军须靡只是称赞了我一句,她就用马鞭抽我,还想射杀我;如今同为你的夫人,你眼里只有我,她如何能忍?」
她的话让翁归靡想起桓宁在河边的疯狂行为,不由脸色一沉,冷酷地说:「她要是敢再对你不逊,我绝对不会宽恕她!」
解忧抚摸他的胸口。「她知道这点,因此不会针对我。我担心的是匈奴,也担心她会在回娘家时,认出芷芙。」
「她没有机会认出芷芙,因为她说的娘家,是她母亲的家。那地方在西塔,不在单于庭;至于边界,我明天会去北面看看。」翁归靡亲亲解忧紧皱的眉头。
「别担心,睡吧。」他搂着她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就变得深沉而平稳。
解忧在他的怀里动了动。
即便睡着了,他仍收紧着手臂,将她的身子牢牢地圈住;她微微一笑,注视着他在微光下显得年轻的面容。
他虽然年轻,可在他的怀里,她感到无比的安全和快乐。
带着这份满足,她沉入了梦乡。
等她睡着后,翁归靡睁开紧闭的双眼,注视着她熟睡的面庞。
片刻后,他轻轻地将手腕从她颈下抽出,再将她揽在他腰上的手抬起,放回床上,然后非常小心地坐起身,抓过自己的衣服离开。
他非常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放开她温暖的身躯,可是想到她提醒的事,想到对乌孙国一直抱有狼子野心的匈奴,和好斗狂妄的且鞮侯单于,还有那个好妒泼辣的桓宁,他便不敢迷恋温柔乡。
他有好多事情要做,离开飞雁宫,他立刻让守护在门外的侍卫去找符戈瀚。
第二天,翁归靡就带着左右将军和左右都尉等将领,前往北部乌匈边界视察军情、布置练兵,同时,也私下与汉使吴将军和长史,商谈了保护解忧的措施。
他的一切布置和调度都做得迅捷果断、有条不紊,因为他过去就是主持军政大事的相大禄,因此除了解忧,没有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针对匈奴的。
直到某个大雪初霁的午后,翁归靡正与几个大臣议事时,几匹快马一路高喊着「急报」驰来。
「大王,匈奴人大军,借道车师压我东部边境,库热、延车告急!」执帅旗的驿使翻滚下马,朝翁归靡跪下并大声报告。
乍闻匈奴进犯,所有大臣长老都大惊失色,唯翁归靡鎭定自若;他暗中感谢解忧的提醒,让他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可有战书?」他问。
「有!」驿使回答。「匈奴大军统领为太子左贤王,他让属下转告吾王:水草之地,乃天赐游牧之乡,不得被农耕汉人分享。乌孙王与汉天子联盟,实属逆天而行。如今,匈奴十万大军代天行道,攻城破土,乌孙王当于一月内交出汉公主,断绝与汉朝的联盟,否则,匈奴大军将挥戈南下,踏平赤谷城!」
他话音方落,跟随他的两个证人,立刻证实他所言确凿。
由于匈奴无文字,他们所有军政大事,全靠语言约束,因此必须有证人相从。
听他说完,王帐内气氛凝重,在座诸人无不愀然变色,匈奴且鞮侯单于的嚣张气焰,烧灼着每个人的胸膛。
狂妄自大的混蛋!翁归靡面色铁青地暗自咒骂,吩咐驿者:「战书收到,你等且退下休息。」
随后,他又命令负责处理君臣事务的大吏,立刻传长老前来召开长老议会。
当天,匈奴大军进犯边境,攻城掠地,要乌孙王用大汉公主交换失地的消息就传遍了赤谷城;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许多人为公主担忧,也有人想出卖她。
次日,长老们陆续来到,面对亡国的威胁,王廷内部的亲匈奴派在暗中活动,煽风点火,企图说服国王交出公主,好获得匈奴单于的退兵。
但翁归靡不肯屈服,解忧是他真心爱慕的女人,岂能把她交出去?
与此同时,解忧也面临着各种压力。
一方面,她目睹翁归靡昼夜不休地为国事忧虑,而自己却帮不上忙;另一方面她也听到了议论,深知一旦匈奴单于的阴谋得逞,汉皇联乌抗匈的战略,将彻底失败,而她,绝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此后的几天,她和翁归靡几乎没时间相聚。
终于,乌孙王召集的长老议会在王帐中举行。
翁归靡首先言简意赅地宣布:「时间紧迫,请各位长老尽快发表意见。」
「既然时间紧迫,那大王绝不能迟疑。」红牛族翕侯浑厄率先开口。「两地被占,数十座牧场被掠夺,情况确实很危急。依臣来看,十万匈奴兵有备而来,天寒地冻之时,我们兵马不足,难以抵抗,不如先满足他们的要求。」
「什么要求?把汉公主送给他们,然后等汉天子五十万大军横扫吾邦?」翁归靡目光炯然地怒视着他。要把解忧交出?除非我死!
「权宜之策嘛,匈奴单于不敢把汉公主怎么样。」亲匈奴的浑厄辩解。
翁归靡断然拒绝。「不可,公主不仅代表着乌汉结盟,更是本王发妻,断不可交予他人!」
山南侯忧心忡忡地说:「汉匈皆与我乌孙有盟,汉天子远在万里之外,匈奴近在举步之间。交出公主,必惹大汉天雷之怒,引后续之难;拒交公主,定招匈奴嗜骨之恨,有立时之灾,如此,实难抉择。」
其他人都面露难色,翁归靡坚持:「匈奴长期以来挟恩自重,为了自立自强,我邦与汉匈同时结盟,如今他逼迫我邦放弃与汉室盟约,无非是想弱我外援、呑我疆土,吾等不可自毁江山,本王将亲自率军,击败匈奴大军!」
「吾王英明,匈奴野心昭然若揭,但吾王可有退兵之策?」国师一开口,立刻引来众人的呼应,相似的问题接踵而至。
「有!」翁归靡果决地说「数日前,本王带左右将军、都尉等前往北方巡视边防,已令整肃军纪,秣马厉兵。只可恨匈奴人耍诡计,以东面车师国为跳板犯我疆土,否则他们讨不到好!但即便如此,本王仍可在三日内征集二十万大军。」
「那么粮草呢?隆冬之际,何处去找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资深长老咄咄逼人地问。「匈奴人此役早有准备,我方仓促应战,后果难料。当此亡国灭族的危急之时,吾王何不以天下苍生之福为福,舍一个公主,换万民平安?」
「休得放肆!」翁归靡「腾」地站起身,怒视着说话的人。「本王已经说过,公主与本王情同一人,以公主换失地的提议,本王绝不赞同!」
「吾王息怒,臣属无非是为吾王江山着想。」那人嗫嚅道。
「如果交出解忧,能解乌孙国永世之困,那我愿意束手就缚。」就在此刻,毡房门口传来解忧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全都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