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以为那个小子是寻常的太监,可当他从怀中掏出那迭银票,他便已经对他的身分起疑。
虽然现今城里有几家大的银号,可谁不知道宏昌银号是皇商中的皇商,几乎等于是宫里对外的钱铺子。
这样的银号做的自然不是市井小民的生意,能与宏昌银号来往的,个个都是皇亲国戚。
若那小子只是寻常的宫中奴仆,断不可能拥有厚厚一迭宏昌银号的银票,就算是从宫中偷盗,谁又敢堂而皇之的偷这种查得出根底的东西?
再加上这两日,京城内外似乎不太平静,多了不少官兵在街上巡视,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可只要稍加留意,便知道必定有事发生。
可那会是什么事呢?
姬耀天偏着头思索自己能否因为嗅得先机而海捞一票。
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他今天才会在百忙之中前来,若是人没走,他想要再次探探那个小太监的底细。
在他思索间,店小二已经在厢房前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姬耀天说道:“姬爷,那位姑娘还住在厢房之中,您就自个儿进去吧,小的还有事要忙,只是……那姑娘的宿银……”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之前他都是请客栈的厨娘进去查看,但人是姬爷送来,想来该是认识,应是无碍。
姑娘?!姬耀天闻言愕然,不是个被去势的小子吗?怎么店小二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的称呼?
店小二眼力见姬耀天面脸狐疑,连忙开口释疑,“小的一开始也以为是个小太监,可谁知大夫来了一诊,才说她是个女儿身。”
“是这样吗?”听到这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姬耀天心中的念头转得很快,抬头见小二还站在那儿等他回宿银的话,没好气的道:“区区几两银子,就算那小姑娘赖帐也还有我,担心什么?”
虽然姬耀天语气不耐,可店小二得了这句话喜不自胜,连忙应了一声,旋身就跑去忙自个儿的事去了。
“姑娘吗……”
从宫里出来、身怀巨款,还女扮男装,这屋子里头的人的身分倒是值得再好好地推敲推敲。
原本关上的房间被轻轻推开,虽然在踏出第一步时姬耀天还有些许迟疑,毕竟少年是一回事,姑娘家却又是另一回事。
他与她独处一室一事要是传出去,这个女子的名节便毁了,可他如今的首要之事就是弄清楚她的身分,还有这大街上弥漫的肃杀之气究竟是怎么回事,想着大不了塞点银子封了客栈的人的嘴,加上他从来也不是拘泥小节之人,在犹豫过后,他便举步进了屋子。
“唔……”
他才走了几步,人都还没近榻呢,整整睡了三日夜的皇甫怜波竟然就选在这个时候醒来。
原本闭着的眼儿眨了眨,随即缓缓掀开眼帘,一双还染着一丝迷蒙的双眸漾着深深的满足,一副没完全清醒的呆样。
“吟心,吟画……”
她轻轻唤着打小伺候着她的宫女的名字,通常她起身后,都是这两个宫女伺候的,可如今她都喊了这么久却不见有人应声。
她迷迷糊糊地碎念道:“这两人又偷跑出未央宫,这么偷懒爱玩,到时若是被宫里的嬷嬷们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我保她们一回,这次说什么都不能饶了她们,否则太子哥哥和父皇又要叨念我心软了。”
想到这儿,皇甫怜波没好气地嘟起嘴,径自从榻上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宫里,身边就响起了一记低低的嗓音。
“你果然不只是个小太监。”
刚刚他将她的长串叨念都听进了耳中,姬耀天已经确认了皇甫怜波的身分。
太子哥哥和父皇?这个人的身分还真是尊贵非凡啊!
也对,如果只是个寻常宫女,宫中不可能这样不动声色的找人,那些急于建功的衙役只怕早就大剌剌的宣扬,闹得众所周知。
唯有身分贵重的主子不见了,才需要这样秘而不宣的找,免得遭到有心人士的利用。
想到他连着两次讹诈公主,姬耀天倒也没有太多担心,既然她扮成小太监出了宫,必然不可能曝露自己的身分,所以就算她想报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姬耀天身为一个奸商,最善于看透人心,因此在分析利弊后,不烦恼自身安危,反倒好奇她堂堂公主为何要扮成小太监出宫。
“你怎么在这里?”他突如其来的话让皇甫怜波顿时三魂七魄全都归了位,她瞪大了眼往姬耀天所在的方向瞧来,一瞧清是他,倏地意识到自己早就出了宫,既然不在宫中,那吟心和吟画自然也不会伺候在身边。
她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她都还没想清呢,那爱财如命的姬耀天已经再次启口。
“你是个公主?”
“我……”
没料到自己的身分竟一时大意说漏了嘴,皇甫怜波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把话给圆回来,偏偏她一紧张,脑袋便乱哄哄的,搜索枯肠也想不出一个好借口。
只好按下心底的着急,板起了脸,别扭地喝道:“你这个人怎这么不知礼节,这样擅闯人家的屋子,居心可在?”
“你真的是公主?”姬耀天没回答,再问一次。
“你、你别胡说八道,什么公主?我只不过是出来办事的小太监罢了。”
这话说得底气不足,姬耀天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正待追问,门外却传来了阵阵话声。
姬耀天挑了挑眉,皇甫怜波也听见了,两人都困惑地看向房门。
“你们小心仔细,别惊着了贵人,咱们奉命将人平安送回,万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皇甫怜波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本因为睡了饱觉而有些红润的脸色顿时刷白。
他们怎么那么快就找来了?她内心惊慌,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睡去了三个日夜。
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她可不想连京城都还没出去,就被人给打包送回皇宫。
编贝般的皓齿咬上了自己的唇,皇甫怜波皱着眉头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个法子来,当她抬起头,见姬耀天还站在原地直勾勾的望着她时,脑海蓦地灵光一闪。
“我把全部的银票都给你,你能带我逃出去吗?”
在她充满希冀的眼光中,姬耀天有些犹豫。
虽然他很爱银子,可就算有再多银子,那也得留着命来花。
从方才楼下传来的那番话听起来,这公主应该十分受重视,若自己真带她逃走,肯定会变成钦命要犯,再加上他的身分……
姬耀天还在迟疑,皇甫怜波却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掀开被子,因为那天大夫瞧完了她便倒头就睡,所以身上的衣物倒还整齐,仍是那身小太监的服饰。
一骨碌跳下床,立刻跑到门口瞧上一眼,随即又几个箭步窜了回来。
她仰起头,瞪着还犹豫不决的姬耀天问道:“你到底做不做?”
姬耀天正要摇头拒绝,说时迟那时快,眼尖的他看到一道寒光破窗而入。
不是交代不能惊着贵人吗?
这样的念头才刚闪过,姬耀天手脚敏捷,一把拉过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皇甫怜波。
还好他的动作够快,那带着寒光的箭矢只划破了他的衣服,但从那箭的来势来看,确实是冲着眼前这个娇贵公主来的。
“你……”面对如此险境,他正想开口,可话只到了舌尖,还来不及说,窗外疾又一道寒光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