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梅岗疼到连眼睛都张不开,因为桃欢的手指竟生出爪子,直接刺穿他的喉头。
气昨夜很精采,大哥,看得我津津有味啊!嗯?」桃欢哼笑道:「可你把她救活又怎样?我还能吃她第二次!」
「不……不!」梅岗反抗,桃欢的手抓得更紧、刺得更深。
「你得到那么多东西,凭什么可以一直守着!」桃欢尖叫:「无是护国侯的封号,再是牡丹,然后又是那两千年的真气,尊贵的梅花妖呵……」他激动地加重力道:「你有什么,我就毁了什么!」
他,桃欢,是这华境伟大的护国侯梅岗的弟弟,比哥哥小了一千岁的他,本来是很崇敬这大哥的,希望,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像大哥一样伟大,在华境中受到重用,可是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却永远只能追着大哥的背影跑,最后甚至被甩得远远的,还得不断地忍受外人的比较。
对,梅花,坚贞、刚毅、圣洁……都是好的、高贵的形容词。
即使被流放,华境上下仍旧流传他的丰功伟业。
来到这没有一点品味、势利透顶的人间,还是有人作词作曲在歌颂、赞美他!
说什么……他无意苦争春,他一任群芳妒,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尘,香气却依然如故!
好个清高的梅花!那他呢?他呢?
他桃花,只能落得徒有其表、华而不实的名号吗?
他本来很喜欢这大哥,因为他伟大,却不摆架子,亲近他、爱护他,但他也恨这大哥,恨他不让他超越,恨他得到好多好多他想要的东西,那珍贵的千年真气、那尊伟的封号,还有、还有,连他心仪的女子,竟然都这么死心塌地的追随大哥。
可是大哥……大哥,却从不看她一眼,他一直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他却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嫉妒心像吃食叶子、花瓣的恶虫子一样,年复一年地啃蚀他的心,啃得他的心就像被杂黄鬼吃过的腐叶一样,残破不堪、恶臭不堪。
最后,那股足以吞噬自己的恨,他决定全部释放出来,全部加渚在这个让他痛苦、让他难受的大哥身上!
所以,那年,他联合被大哥伤透心的牡丹,一起设宴为大哥饯别,在他的食物中喂了石榴,让他情欲大发,又让他得不到满足,只能虚软无力地撑着身体,面对那恐怖的杂黄鬼压境,给他承担所有的罪名,使他再也神圣不起来!
重伤流放,仍杀不死他,还在人间活得高高兴兴的?没关系,他们再来,把他重视的、挚爱的东西,全部扼杀、全部毁掉——
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让梅岗痛不欲生,最好永远永远消失……
否则他的嫉妒心得不到平息,他迟早会被这恐怖的黑洞给吞噬。
他不要被吞噬,要消失的——应该是他又爱又恨的大哥!
桃欢杀红了眼,仰天尖叫,手指整个没入梅岗的喉头里。
梅岗痛得叫不出声,可当他看到桃欢那红得像厉鬼的眼,他想到庆莳——
庆莳会被这双遭腥血污染的眼杀死……
不可以!不可以——
梅岗沙哑地吼,使出全力抗衡。
他双手重重地拍向地面,将仅存的真气全贯穿入地底深处,引着地底的生命蓬发冒出,这生命之力之大,甚至能让那枯如焦木的梅树蜕去焦皮,再生出新兴而繁盛的枝——
天地震荡,一阵疾风急奔而来——
桃欢忽觉不对劲,可是他还来不及回头,双肩就被突袭的梅枝给刺穿!他松开了手,抱着双肩惨叫。
「该死!该死!」桃欢狰狞着脸,疯狂地对梅岗哭吼:「你没了真气,我为什么还打不过你?为什么还杀不了你?好哇!现在,杀了我啊!杀了我啊!你这个好大哥啊——」
梅岗摸着伤口,挣扎地从水池里坐起,他哀伤地、深深地看着桃欢,这眼神里没有怪罪、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穿透岁月、深入彼此记忆的思念。
对那曾经善良过的亲弟弟的思念。
虽然桃欢对他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歹事,但是他依然记得,两人做了一千年的兄弟,那份情,让他杀不了他。
「即使如此……」梅岗虚弱地笑了:「你还是,我弟弟。」
桃欢傻愣。
「你不用担心,再被比较。」梅岗说:「因为大哥,快消失了。」
桃欢全身颤抖。「该死!快死了还想装模作样?」
「答应,大哥一件事。」喉头的伤,让梅岗说下了完整的话。「回华境,你,放过庆莳,你恨的,只有大哥,跟她没关系。」
桃欢刻意忽略心里那悲伤的痛楚,依然不驯地叫嚣。「哼!你自身难保,还想护她?」
「大哥,会消失。」梅岗的声音好沙哑:「你不要,再痛苦了,好好待在华境,好吗?」
桃欢面色苍白,他那颗污浊的心,第一次意识到,他真的杀了他大哥。
「桃欢,大哥求你,好吗?」
梅岗说完,剌穿桃欢的梅枝萎缩了,退出桃欢的身体。
桃欢无力地跪在梅岗面前,起先不语,最后冷冷地笑了起来。
「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待在华境。」他邪恶地看向梅岗。「我会替代你,坐上护国侯的位置。」
但梅岗笑了。「好。」
「没有你,我的确不会痛苦。」桃欢恶狠狠的抓住梅岗的头发,逼近他,在他脸上挑衅地喷气。「赶快,你赶快消失吧!」
梅岗喘了口气,还是笑。「好,只要你,不伤害,庆莳。」
桃欢的眼里有着不可置信,可他没犹豫太久,恶咒一声,把梅岗又推回池里。
桃欢看了厢房一眼,又瞪着虚软喘息的梅岗,皱了眉头。
为什么?即使要消失了,大哥的身影还是硬要深深地刻入他的心中?
这身影太过深刻了,深刻到让他发抖,深刻到他不得不用逃跑的速度,离开人间,否则,他可能会被自己的愧疚心给折腾至死!
桃欢离开了,院里安静无声。
躺在水池里的梅岗,静静地仰天看着那微微的曙光,穿破了蓝灰色的积云,洒在这院子的四处。
「今天,也是,晴天。」他抚着脖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厢房走去。
「好天气。」他边走,边喃喃地说:「庆莳,我带你,回家。」
「梅岗,梅岗……」
庆莳沿着曲折蜿蜒的胡同窄巷,大声叫唤着。
「梅岗,梅岗,你在哪里?在哪里?你出声啊。」
庆莳继续往前走,周边的景物,她越来越熟悉,她想,这可不是王记油铺附近的胡同吗?再向左拐个弯,就会到喜雀胡同了。
她往左拐个弯,到了喜雀胡同。
然后,她就听到了梅岗的声音。
「庆莳,庆莳。」梅岗说:「我在这里。」
「梅岗?梅岗!」她再唤,赶紧往前跑了几步。「你在哪儿?我没见到你!」
「在这里。」梅岗的声音又传来。
又一个拐弯,庆莳看到梅岗坐在一座简陋的如意门台阶上,正微笑地望着她。
她也笑了,跑向他。
「你在这儿干嘛?」庆莳站着打量他,发现他身边有个用来装豆汁儿的陶壶,里面有热腾腾的豆汁儿,旁边还有宽口碗。
梅岗笑嘻嘻地回答她:「等你来,我们一块喝豆汁儿啊。」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要庆莳偎在他身边坐下。「来,庆莳,过来。」
庆莳喔了一声,依言靠近梅岗,梅岗倒了一碗豆汁儿给庆莳,看着庆莳咕噜噜地喝下。
庆莳喟叹一声,心满意足地看向梅岗。「好久没喝了,真好喝。」她看到梅岗一直微笑地看着她,好像看不够她的笑容似的,她歪着头问:「你喝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