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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千瑰新手做给我的杯子。”没说喜欢不喜欢,但回答得很用力,愤恨难消。

  话说完没两秒,兔子出人意料的一个动作,踢翻汤舍双手,碎瓷片散花地喷洒。

  “小心!”

  汤舍朝莫霏扑挡,重心难稳,两人摔跌在一块儿。碎瓷声落定后,汤舍撑起身躯,看着躺倒的莫霏。



  “你没事吧?”

  莫霏睁开反射性紧闭的双眼,摇摇头,发乱了。“显然这个瑰不喜欢那个瑰……”

  “你真有心情开玩笑。”汤舍微皱双眉,拉起莫霏。

  莫霏瑟缩了一下,汤舍听见她的抽气声,接着,她说:“我的手好像受伤了——”

  “是吗?”汤舍松开抓着她双臂的手,让她坐上沙发床,盯着她用右手托住左腕。

  “有些扭伤——”莫霏抬眸,可能因为疼痛,语气略显短促不顺。“我想是扭伤……你有没有冰敷袋——”



  “我看看。”汤舍坐落她身旁,小心接过她的手,尚未按压、翻转,就发现她的关节有异样。“是不是很痛?”他稍微碰触,观察她的表情。

  她的发饰不知道掉哪去了,发缯垂在颊畔,模样虚弱,隐隐颤抖一阵,回答不出话来。

  “比扭伤还严重,应该是脱臼。”汤舍做出判断,眉头揪成一团。

  这时,闯祸的兔子跳了过来,待在莫霏脚旁。

  “你走开!”汤舍凶吼。

  兔子不理汤舍,直贴莫霏的裸足,蹭了蹭。

  汤舍离座,逮住兔子,托着它圆胖的身躯,走往草坪。“我一定会好好跟你算帐。”拿出遥控器解除矮树丛中的障碍,先放生,晚点儿,等他处理好受伤的女人,再来“杀生”。

  咚咚咚地跳了跳,它停住,捡食草地上的根菜,把他之前丢的牛蒡、胡萝卜都给吃了。

  “居然像只正常的兔子。”汤舍嗔怪地盯瞅宠物一眼,旋脚,变身拎起铺木边缘的高跟鞋,走回沙发床前,单膝落地,半跪着,大掌托握女人的裸足套上鞋。

  “这是忏悔吗?”莫霏提了口气,淡淡逸出笑声。

  汤舍抬仰脸庞,双眉再次皱得仿佛连成一线。“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睇着她右手垫高左腕,他说:“我必须送你去医院——”

  “那正好。”她也说了一句,声音飘在Hallelujah之上。

  哈雷路亚、哈雷路亚——

  圣音回旋,晨光似环,兔子改邪归正,吃素了。

  汤舍都昏头了,搞不清楚自己干么抱起女人——她受伤的是手,不是脚,而他,已帮她穿上鞋了,不是吗?哈雷路亚。

  *

  是罪恶感。

  他们一主一宠害她受伤,他深感歉疚,他的兔子吃起素来,他理当亲自送她就医。到达医院,他迅速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前座车门,伸手要抱她下车。

  她说:“汤大师,我的脚没受伤——”

  “我担心你痛得昏倒。”他马上反应。“我让你不舒服吗?”他现在讲的每一句话,都像告解。

  她却回道,“这句话比国王的新衣更像性骚扰。”

  当莫霏的高跟鞋踏出车外,锥跟在大理石地板敲出清脆声响,汤舍确定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昏倒。他关上车门,走在她背后,尽管他认定这女人不会昏倒,罪恶感并没在他心中减去多少,他真是善良正义过了头。是啊,他听了一早的Hallelujah,背上长出纯白翅膀了!

  遥望莫霏直挺挺的背脊,汤舍停不住跟随的脚步,换得莫霏回头对他说:“汤大师,我不要紧。再痛,我仍可以自己走进去,你的车不要挡在急诊救护车道上。”

  没出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汤舍踅回车边,斜睨车窗倒影。他穿着背心、功夫裤出门,脚上还是一双室内鞋,若让设计师女友瞧见他这般不修边福现身公众场合,她铁定七天不同他说话,来场冷战。

  鸣笛声猝然逼近,揪心刺耳。汤舍回神但没时间回头,直接上车,驶离急诊救护车道未及两秒,闪红灯的紧急医疗专车映进照后镜中。汤舍微眯双眸,调整镜子角度,眼神一诧,往后转个头,车子滑出车道,车身顿了一下。车轮小小擦撞到木船花坛边缘,他低咒自己,不该在引擎发动的状态下分神。端坐回身,他打转方向盘,把车开往停车处。

  “祈祷医院”算得上是苹果花屿最人性、体贴的医疗机构,停车处像座美丽森林,让人一下车,多半忘了这儿是医疗院所,紧张、忧虑情绪被花香、被树木进行的光合作用稀释了去。

  汤舍停妥车,望着挡风玻璃外的花团锦簇蜂舞蝶飞,深呼吸,打开敞篷,放低椅背躺下。树荫挡去大部分的阳光,依稀可见填塞绿筛孔中的蓝天。风一吹,他昏昏欲睡,似乎真睡了久久,阳光像剑穿着落叶射下来,他作恶梦似地弹起身来,车门开也没开,长腿一提,跃出车外。

  跑在扁石行人步道,经过停车处出口苹果树林外的卖花木屋,汤舍忍不住旋足进去。

  小店装潢奇特,比他帮归设计的兔子洞更像兔子洞,不知是否他太高大,感觉天花板很低,他手一伸,触摸那纹路原始的木质,一盏灯像蜘蛛网,结在他掌边,他以为张开五指能碰着,却是扣了个空。这天花板巧妙挑高,运用灯具烁耀错觉,教人难以察判。

  “是不是有种服用变大变小药的感觉?”一个声音在问。

  汤舍垂眸。娇小的女子站在他身旁,瓜子脸堆满笑意。转开脸,他望回天花板,说:“那不是夏绿蒂的网吗?”他辨识灯具上光丝曲折出来的字型。

  “欢迎光临爱丽丝花店。”女子说。那夏绿蒂的网灯,将灯投射在进门的客人身上。

  汤舍发现了,灯前细阴影扭成一个“爱丽丝”。真体贴!他扯唇,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先生,来探病吗?要水果花篮,还是鸡精花篮?”爱丽丝花店的娇小女店主询问着。“或者,其他营养保健品花篮?任君选择——”

  把访客未尽周到的疏忽都考量了!真体贴、真体贴!

  汤舍说:“不需要。”他探什么病,他是送一个体贴的伤者来就医!双腿迈开,他转身要离去,猝又回转。

  “那么。”思量地说:“你这时有没有罂粟花?”他应该也要表现一下大男人的体贴!

  娇小女店主露出像猫一样的笑容。“没有人探病送罂粟花的……”她摇摇头,回身往里走去。“幸亏我这儿什么都有,当然不缺罂粟花。”很快地站定梯形花架旁,她撇首瞅望汤舍。

  “你要包成束,还是做成花篮?我觉得买盆栽也不错,病人出院可以继续种——”

  “都来。”汤舍回道。体贴要做得彻底,才是真!

  买花花了不少时间,但带上女人喜欢的花,是基本的绅士行为。

  汤舍提了个花篮,臂弯像抱了一个婴儿般地挟着花束,怀里兜了盆栽。全是罂粟花。

  走进急诊中心,汤舍自觉夸张得可以——看过女人拿罂粟花,隔天信以为她喜欢罂粟花。她可没告诉他这等私事。相反的,他发神经自招喜欢爱丽丝,天晓得她下午会不会约他到“桃乐丝咖啡馆”喝下午茶。

  “苹果花屿有桃乐丝咖啡馆吗?”汤舍沉喃。也许有、肯定有。他现在手上抱的花是爱丽丝花店的罂粟花。桃乐丝咖啡馆,有什么不可能?

  “你来了。”有点熟但疏离的男性嗓音响于他后方不远处,可以说是在他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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