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喔阿嬷,我今天晚来,你肚子饿了喔,我进去帮你拿碗筷。”伍莎莎把那阿嬷扶进屋子里。
坐在车子里的姜浙东看着后座上还有数十个便当盒,照她这种送法,又道歉又话家常的,要什么时候才送得完?
七分钟后,伍莎莎小跑步从阿嬷家出来。
“对不起,还要让你等一下。”她赶快开门进车子,弯腰又拿走数个便当盒。
他发现,她一紧张笑容就僵了,像电脑当机一样。刚刚就是这样。
追着她纤细的身影,看她进进出出,虽然冒着大太阳,笑容仍然不变,那刚刚僵掉的脸是冲着他来的喽!
他有给她什么压力吗?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终于送完了。
“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最远的那家我刚才用跑的送过去了,我们可以回去了。”不敢再麻烦他开车,因为他的脸色从头到尾都冷得像岩石,她干脆自己来,不过,很久没有这么劳动,喘得很,跑到半路还差点脚软。
坐进有冷气、音乐的车内,身体的热气慢慢降下来。
哦,这才是天堂!
“连帽子都不知道要戴,你基本的常识到哪里去了?”车子一直是发动的,他调转了车头,离开社区。
她很知趣的。
她知道这次实在太麻烦人家了,可是她为什么一直处于挨打局面?
好吧,伶牙俐齿本来就不是她的专长,她又热又饿,混乱不堪的脑袋实在也挤不出什么可以扳回一城的话来,她还是休兵,专心休息吧。
看她白皙的脸蛋被阳光晒得通红,沉默不语闭眼的样子,显然是累了。
电子钟亮着午后两点半,她还没吃午餐。
姜浙东稳稳的握着方向盘,下坡的时候发现她似乎是睡着了,他伸手,把通风口的冷气调小。
第3章(1)
没有什么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着手的困扰,也没有适应上的困难,伍莎莎每天的工作很固定,民宿的工作目前是暂停的,客人也没有增加的趋势,所以她大部分的重心都放在公共食堂。
很快上手,是因为这些本来就是她以前的工作。
一台计算机、一本日记帐,每天菜钱支出多少,哪种菜便宜,哪种菜贵,她除了跑腿,一些行政事务也归她管。
另外,她还要学着把菜单输入电脑,努力想出每天五菜一汤的菜色,每餐的营养均衡度,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抓住阿公阿嬷的口味,有的老人血糖高不能吃甜,有的要小心高血压、血脂肪飙高,菜色的搭配也变成她每天都要伤脑筋的事。
重要的是联络已经被欠帐好几个月的菜商,希望可以继续供应他们好吃的有机蔬菜。
她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又从欧巴桑期提前进入婆婆妈妈早衰期。
钱钱钱钱钱……要是这样念钱就会从天上掉下来多好!
她老妈说得保守,实际上她用电脑查过了,公共食堂要是再找不到经费,恐怕撑不过这个月。
随便用膝盖想也知道,每个阿公阿嬷一餐的费用二十五元,民宿客人三十五元,以前有民宿收入可以补贴,景气好的时候还有很多社会资源,譬如劳委会、青辅会、爱心基金会都有固定的捐钱。
现在,外援一个一个缩腿撤退,而他们除了重操旧业,到各家企业去募款,好像没有第二条路了。
她抱着头想来想去。
她需要去吹吹风,看看从回来就一直操劳的脑袋能不能退烧。
花莲的大自然美景,美在自然原始。
这段海岸线就像她家的厨房,她从小玩到大。
哪里有好吃的鱼虾蟹,哪一段风景最漂亮,她都知道。
就是因为这里太美丽了,来钓鱼的鱼客从来没断过,刮风下雨、雨季干季都看得到他们的踪迹。
布鞋没入了粗糙的砂砾。
远近有着两层不同颜色的海,深蓝与湛蓝相互推挤纠缠,来到沙滩渐层为梦幻的浅蓝。
这么美丽的沙滩是她珍贵的记忆……
“可恶,不要被我抓到,要不然就叫你把垃圾吃进嘴巴去!”要不是她下来吹风散心,会忽略过沙滩上散置的垃圾,铝箔包装盒、纸屑、烤肉架、吃剩的食物,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
叫人气愤难平!
这么美丽的大海就是有那种缺乏公德心的人会破坏。
反正只是到此一游,以后脏了跟他无关。
她动手捡起垃圾,不一会儿竟也捡了一小堆。
等等还要回家拿大袋子来装。
她满意的微笑,接着眯起眼睛,用皮肤感觉规律的海潮声,然后用双手圈住唇,对着泱泱大海放声大喊——
“我——回——来——了——请——多——指——教——”
这样的动作虽然傻气,伍莎莎却觉得非常理所当然。
她霸气的把双手擦在腰上,极目远望。
怎么,那一坨又是什么碗糕?
大型的垃圾?
不会吧!
她火速走近一看,防水帆布、同一品牌油漆罐、长短不一的木料,更多的不锈钢铁架,还有她怎么看都想不出来能拿来做什么用的东西,几乎可以用满坑满谷来形容。
丢小型垃圾已经很没道德,还有人把工厂废料倾倒在这里,这里是无污染的海洋欸,不是焚化炉也不是垃圾掩埋场。
看了,叫人怒火三丈,越看越火大。
掏出海豚机按了一组号码——
“喂,环保局吗?我在海边发现很多大型垃圾,请你们派人来处理一下……嗯嗯嗯……地址是在滨海莲花路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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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的雷声在黄昏的天空中作响。
气象报告说午后会有场雷阵雨,看起来像真的。
小发财车送修去了,伍莎莎出门只能骑旧的迪奥,摘下安全帽,呼,好热,要是及时下场雨就好了。
在外面跑了一圈,吃闭门羹是正常的,看脸色更是家常便饭,一听见她说要募款就先扔过来一堆抱怨,说公司缺钱,生意难做,景气不好,资金缩水,快要撑不下去等等的话,好像比凄惨似的,一天下来,她的腿跑得快断,募到的钱却少得可怜。
杯水车薪也是薪,聊胜于无。
她上辈子肯定是乞丐,所以这一生才要到处去跟人家要钱。
走进食堂的小小办公室,那是一副奇怪的景象,诡异的气氛,每个人都埋头做事,就算电风扇呼噜呼噜的吹,也吹不散哪股低气压。
夏好看见她回来,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走过来。“莎莎,你惨了!”
“我?”她指自己的鼻子。
秋香也点头,“姜先生等你很久了,那张脸超级恐怖喔,莎莎,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得罪我们的客人?”
“我?”
“赶快想,他就在里面。”夏好透过纱门比给她看。
果然姜浙东像头生气的狮子走来走去,就连隔着纱窗也能感觉得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暴躁。
“我什么都没做啊。”自从那天他帮忙送便当以后,两人再也没有交集,她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
“你小心一点。”秋香提醒她。
“我知道。”她朝两个年轻的妈妈微笑,推开通往餐厅的纱门。
听见纱门开关的声响,一直走不停的姜浙东突然定住烦躁的脚步。
他看着伍莎莎向他走来。
敛目、低眉,眼底凝聚着风暴。
她的脸很红,想也知道是被太阳晒的,眉目谈不上细致,眉梢却是青春洋溢,一张小嘴不点口红也粉嫩得让人会多看好几眼。
究竟她小小的身上有着什么吸引力?
“姜先生,你有事找我?”她斜背的布背包沉沉的往下垂,里头像装了些什么让她不胜负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