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图扶起他的身子,却染了一身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教她痛苦得想停止呼吸。她绝望,她无助,紧抱着他冰冷的身躯,哀哀泣道:“醒来,你醒来……”她俯下头封住他柔软的唇。他的唇极冷,像雪。她闭上眼,眼眶极热,虚弱地倒在他身边,半眯着双眼。
迷蒙中,一名女子走近旱鬼,蹲下身轻抚它鲜红的发丝,举手投足间难掩柔情。她手结法印,低声念咒,旱鬼的身形逐渐变淡,终至消失无踪。
而后,她起身踱至展桃花身旁,张开双掌,喃喃念咒,掌心顿时冒出一颗晶亮的光球。
“你是……”展桃花欲撑起身子,却全身乏力。
女子捧着光球,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但在展桃花昏沉的眼中,女子只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影。她勉强眨了几次眼,仍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不断自女子身上散出。
“我的元神可以救周以谦一命,但……”女子轻叹口气,嗓音有着淡淡的凄凉,“这么做有违常理,得付出一些代价。”
“你的意思……”展桃花困惑地看着她。
“我要封印他的记忆,让他记不得芙罗村的一切。”女子紧抿薄唇,神色凝重,“包括你,桃花!”
展桃花瞪大双眸,吃惊地望着女子。记不得一切,表示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终将灰飞烟灭……
你若爱看,往后,我会常笑,就为你一人笑。
他灿烂的容颜,不会再为她而笑。
不论我与你之间有再多的关系,都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他轻柔的声音,不会再为她响起。
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之子于归……将永远是一场梦。
她深吸口气,唇角噙着笑意,双唇微颤道:“没关系……只要他活着,一切都无所谓……”
女子轻叹一声,跪在周以谦身边,将光球放到他的胸口上,“桃花,你真让我骄傲!”她轻抚展桃花的面颊,随即消失无踪。
展桃花吃惊不已,在那一瞬间,她终于看清女子的面容——
“婆婆!”她轻喊一声,疲倦突然袭来,她闭上双眼,昏厥过去。
第9章(2)
十日后。
小梓将整理好的行囊一一送上马车,周以谦恐其遗漏,拄杖跟在身旁叮咛着,才走几步就累得大口喘息,连忙找张凳子坐下,微顺气息。
“徒儿,看你身子日益复原,为师真是欣喜。”孙中和轻捻白须,搬张凳子坐在他身边。
周以谦眉头深锁,沉声质问道:“老头,说实话,我是怎么到这来的?”
孙中和扬眉大笑,“你和我掷骰输了,所以被罚下乡行医。”
周以谦挑眉,一脸狐疑,“真的只有这样?”
“真的。”孙中和微眯双眼,看来慈祥和蔼。
“既然是下乡行医,为何会住在这间晦气的屋子?”周以谦蹙起眉心,环望四周,阴森的冥具教他心中直打哆索。
“咳,说来话长。当时,你初到此地就生了重病,村人以为你无药可医,所以将你送进香烛铺。”孙中和扬起唇角,笑得开怀,“幸好我及时赶到,妙手回春,救了你这条小命。”
“应该说我福大命大,没让你整死!”周以谦瞪着他,满腔愤怒。
“是,随你怎么说。”孙中和起身,摇首轻叹,“这一回,差点害你送掉小命,为师再也不会让你到芙罗村了。”
“哼,就算用八人大轿抬我,我也不会再来!”周以谦拄杖踱出香烛铺,步伐踉跄,身子微晃,不慎与迎面而来的展桃花撞个满怀。
“姑娘,抱歉。”
“不要紧。”展桃花连忙垂首,不敢直视他。一颗心怦跳不已,就像初见他时一样紧张。
“在铺内打扰姑娘多时,多谢。”周以谦鞠躬作揖,嗓音清柔平和。
她知道,这是他对待陌生人时一贯的音调。此刻的她对他而言,正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没关系。”展桃花轻叹口气,“能看到公子恢复健康,真好。”
周以谦看着面前的女人,心绪突然复杂起来。这个不起眼的女子,无法让他移开视线,甚至想关心她,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左颊的那道刀伤,才让他兴起医者的怜悯之心?
他伸手轻触她的面颊,吓得她退了几步,瞪大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抱歉,冒犯了。”周以谦一脸歉意,赶忙将手缩回,“姑娘的伤口太深,需妥善治疗,方能淡去疤痕。”
“无所谓,反正终究是会留下伤疤。”展桃花再次垂首避开他的目光,“告辞。”她轻声说出别离之词,往屋内走去。
周以谦站在原地,许久无法移动步伐。他紧揪住胸口,觉得心好痛,好痛……
“走吧。”孙中和轻拍他的肩头,“你师娘在车内等着。”
“好。”周以谦拄杖,一步一步踱向马车。
孙中和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回首望向展桃花的背影,忆起了几天前的夜晚——
“孙大夫,求您把以谦带离芙罗村,永远别再回来。至于我的事……”展桃花深吸口气,字字清晰道:“请您绝对保密。”
“孩子,你这是何苦?以谦不记得,我们可以慢慢跟他说,总会有想起来的一天。”
“要是记忆永远都唤不回呢?”展桃花摇首叹息,“算了吧,我不要他因此有任何的亏欠与内疚。我要他忘记我,远离我,从此平平顺顺的过日子。”
“桃花……”
“求求您……”展桃花跪在地上,一滴清泪自面颊上滚落,滴在地上,“带他走吧!”
京城。
周以谦斜倚在床头,闭目养神。
“公子,该服药了。”小梓端来一只木碗,里头盛着茶褐色的药汁,“刚煎好,要小心。”
周以谦接过药碗,轻吹几口气,以口就碗,送入口中,“真苦!”他皱紧眉头,将空碗递给小梓。
“孙大夫说良药苦口,公子您就忍着点,别再抱怨了。”小梓露出傻傻的憨笑。
“你就会拿老头的话压我。”周以谦拭去嘴角的药汁,嘟囔道:“也不知是生了什么病,这么折腾人!”
小梓将空碗置于圆桌,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是中邪,当然不同于一般的病症。”
“什么中邪?”周以谦瞪大双眸,怒视他。
小梓惊觉说溜嘴,连忙补救,“我乡下的祖母常将生重病的原因归于中邪,所以我……公子,对不起,我知道您不爱听这些浑话。”
“算了,说不定真有其事。”周以谦摇摇手,不愿追究。
奇怪,从前的他,一旦听闻这些无稽之谈,便会大发雷霆,今日竟然一反常态,愿意平心静气地相信这些歪理,这种种的不寻常,好像是因为他曾经答应过某人似的。
往后,不论你说的话再荒谬,我都相信。
到底是答应了什么人,他怎么就想不起来?
周以谦掀开被子欲起身,却被小梓阻止。
“公子,孙大夫说您身子虚,不能下床。”他将被子盖回周以谦身上,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不让他起身。
“再不下床,我的骨头就要散了!”周以谦白了他一眼,“你很重,快起来。”
“那您答应我不再乱动!”
“好,我答应你,你快起来。”周以谦沉下嘴角,斜睨着小梓,“真是造反了,连你都敢欺我!”
“公子,您别这么说嘛!大伙都是为您好,希望您能早日康复。”
“知道了。”周以谦挪动身子,让背靠着床头,“闷死了,帮我拿些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