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周以谦瞧着自己透明的身子,轻噙一抹淡笑,“这身子做什么都不方便,唯独开门不需要人帮忙,可直接穿墙而入。”
“在我这行,到别处可不行!”展桃花扬起笑容,眼角勾得弯弯的,“你会被视为淫贼。”
“这倒是。”周以谦有些尴尬,随即转移话题,“文房四宝都备齐了吗?”
“备好了,就等着老师教授我这个笨学生。”她将文具取出,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要先学哪个字?”
“先从笔画开始。”周以谦微吐口气,轻薄的纸张缓缓翻掀,“我先教你永字八法的基本名称,等会儿再习字。”
“是这个吗?”展桃花伸出素白的指尖,轻轻勾勒着每一笔画,“果然和符咒有很大的差别。”
“差别可大呢!”周以谦手指停在书上,不小心触到她温热的指尖,一股暖流瞬间涌上,教他的心头震了一下。他连忙深吸口气,缓声道:“上头的点叫作策,这一横叫作勒,竖画叫作努……”
她仔细记下他的话,神情专注,心无杂念,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因为她温热的身子而紧张。
“你学得真快。”周以谦收回手指,避开近距离的接触。
展桃花垂首,红晕悄悄染上双颊,“从没想过自己能有习字的一天。”她仰起小脸,定定的看着他,笑问:“现在能习字了吗?”
“可以。”周以谦回以淡笑,示意她翻开另一册书,“我们先从简单的药名开始习写。这是先前帮你止血的药草,叫作白茅,你仔细瞧,它的笔画是这么写的。再来,这是白芷,和白茅很像,别弄混了。”
“白芷……白茅……”展桃花认真地在纸上写着,随即心念一转,开口道:“那你呢?”
“我?”
“你的名字……”她垂下眸子,双唇轻颤,“周以谦……要怎么写?”
“我的名字在这里。”他指向书的封面,上头有着俊秀的字迹。
展桃花抚摸着每一个字,仔细地记下每一笔画,专注的神情,好似要将他的名字刻进心坎里。
看着她的专注,周以谦的神情若有所思,许久才开口:“往后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别再叫我公子了。”
“嗯。”她轻应了一声,不敢给予确切的答复,“那我呢?我的名字?”
“我找找。”周以谦吹动书页,仔细扫视每一页,深怕漏了任何一字,“桃在这里。花……在这里。桃花,这就是你的名字。”
“好丑的字……”她微弯唇角,咕哝道:“跟你的名字相比,我的笔画少得可怜怜,单薄极了!”
“怎么会?笔画少,不见得用意单薄。”周以谦摇首轻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是什么?”
“是诗经中的一句。桃树生得繁荣兴盛,花朵开得鲜丽明亮,以此与女子相比拟,之子于归……”
“什么子鱼龟的?”展桃花困惑的看着他,“下句在说什么?”
“这……”周以谦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应。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
“怎么了?是不好的意思吗?”
“不,不会不好,只是……”他干干的笑了一下,眼神不安的飘动着,“接下来的句子意境太深,待我教你读了更多书后,再慢慢为你解释。”
“好,那我们……”
“我有点倦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周以谦的神情微有异状,起身避开她的目光,“夜已深,早点歇息。”
“喔,好。”展桃花还来不及起身,周以谦已消失无踪,留下错愕的她面对桌上凌乱的书册,困惑不已。
“这可是头一回……”她看着书上的字迹,微叹口气,“周公子难得神色慌乱,手足无措,可见子鱼龟的意境,不是常人所能领会的……”
第6章(1)
展桃花手持银针,专注地将针尖对准指头,却迟迟不肯刺下。
“怎么了?”周以谦靠近她身旁,直盯着她细白的指尖。
“没有。”展桃花紧闭双眼,深吸口气,一古脑的将针尖刺进嫩肉里。
“又在伤害自己!”他欲出手捧住她的指尖,却扑了个空,只能任凭鲜血滴落他透明的掌心。
“这么做是为了帮你。”她捧来一只木碗,接住鲜血,“明晚是你的回魂日,我得画更多的符咒。”
周以谦拢起眉头,深叹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必为了毫无瓜葛的我而承受痛苦?”
“你不是毫无瓜葛的人!你是……”展桃花咬了咬下唇,双颊通红,“你是住在我家对面的邻人、帮我治伤的大夫、教我习字的老师,还有……还有……”
“还有阻止你伤害自己的多事者!”周以谦哭笑不得,“不论我与你之间有再多的关系,都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我才不是故意要伤害自己的……”展桃花微皱小脸,轻呵指尖止痛,“你不知道,指尖的痛,可是会痛到心底。”
“我知道……”他一手压住胸口,喃喃之声几不可闻。他当然知道那痛楚会痛进心坎,因为当他见她皱眉呼痛时,他的心头也正隐隐作痛。
他望着自己的双掌,扬眉淡笑,“明日我就能与这身模样告别了?”
展桃花双眼弯成新月,笑得开怀,“嗯,明日之后便能回复。不过……”
“不过什么?”
“在这之前,有件事必须先完成。”她将木碗放下,随手用衣袖抹去血渍,“你快跟我进来,元佑在里头等着。”
“元佑?”周以谦不禁起了一阵寒颤,和展元佑扯上关系的,绝非好事。
“快进来。”展桃花催促着,“我可是求了好久,他才答应的,这事也只有他能做。”她淡淡一笑,双颊微红,“我……不方便。”
“是吗?”周以谦深叹口气,步伐有些沉重。
什么事必须求这么久?什么事只有展元佑能做?什么事竟然让桃花觉得“不方便”?唉……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但展元佑不是君子,所以等不了这么久。
他微眯凤眸,贼贼的盯着周以谦,瞧得他心头发毛。
“什么事这么慎重,必须劳烦阁下?”周以谦力持镇定,不愿在他面前示弱。
“以谦兄,你说这话就太折煞小弟了。”展元佑走至床边,将周以谦的肉身扶起,斜斜的靠在床沿。
见他的动作十分粗鲁,展桃花忍不住叮咛,“元佑,轻些,别伤了他。”
“放心,我会非常小心的!”展元佑眨眨眼,朝周以谦咧笑,“姊,我要脱掉他的上衣,你快出去。”
“脱衣?”周以谦张大双眸的瞪着她,“他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脱掉我的衣裳?”
展桃花双颊泛红,“你别慌,脱掉你的衣服,是为了要以符水净身,然后还得用黑狗血在胸口画上符咒,以防明日回魂时遭邪灵侵袭。”
周以谦剑眉微挑,“这事不能让小梓代劳?”
“小梓仅能替你用符水净身。至于画符的事,还是得让元佑帮忙。”展桃花垂首退至门边,“我先出去,剩下的就交给元佑。”
“我明白了。”周以谦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元佑弟,我如今落入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周大哥,既然以兄弟相称,我当然不会亏待你!”展元佑将布巾浸入符水里,然后猛力的在周以谦的脸上来回搓擦,一下子扯他的耳朵,一下子又拉他的嘴唇,把他惨白的面容揉得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