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育岷顺着她的话说:“有,皇上乐不可支、喜笑颜开,好像天下掉下银角子。”
“皇上真是客气,掉的哪是银角子?分明就是金角子,还一季掉一回,掉得他前头扫金子、后头得赶着建仓库。”
她满口酸,想到那一大笔钱就要变成人家的,舍不得呐、心疼呐,何况那个票号,她自个儿也辛苦过的。
“真那么不舍?”见她一副财迷样儿,他笑得桃花朵朵开。
“不然呢?你让皇帝把大齐国土划一半给我,看他慷不慷慨得起来?”她狠瞪黎育岷一眼。
在商言商,她承认爹爹这是个好计谋,不但招揽了个强而有力的大股东,永远不必担心强权为祸,还避开风口浪尖,让觊觎童家财产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这两者往往对立冲突,让人心里难平。
“皇帝不会把大齐国土划一半给你,但他愿意用银子将五成股份买下。”
“别挑重点说,钜细靡遗地说。”她加强口气补上后面那句。
“起因是南方干旱,朝廷开仓赈粮,新税未入,国库吃紧,祖父向皇帝提及你的嫁妆,皇上便让我入宫详谈。”
童心瘪嘴,好端端的老太爷会向皇帝提起孙媳妇的嫁妆?还不是他向老太爷透露消息。
“然后呢?”
“皇帝惊讶岳父居然如此疼爱你,愿意用一大笔嫁妆换我终生不纳妾,他称赞岳父是慈父。”
哼!要是那五成股份不送给皇帝,赞美?怕是要批评她家爹爹不识大体。想到这,童心脸色更难看了。
见她满脸不甘愿,他接着往下说:“我说这季红利清算下来,身边有点银子,可以为朝廷略尽棉薄之力。皇帝便道:‘总不能朝廷缺钱就同黎府伸手,不如你把大通票号的股份让给朝廷,五成股份、三百万银,分六年时间,一年给你五十万两。’
“这个价钱比岳父所估还高,我便顺势点头同意。皇帝还给岳父一个从五品的闲官,从此岳父不再是白身,做生意能更顺手。”
他没把话说透澈,事实上,他一开始是说把票号“送”给朝廷的。
皇上乐得哈哈大笑道:“朕是该说爱卿不懂经济,还是视银钱如粪土?你可知道大通票号一年获利多少,你这样轻轻松松把妻子的嫁妆往外送,不怕回去以后被罚睡大厅?”
到最后才说:“虽然爱卿一心为朝廷,朕也不能白拿爱卿的东西。”然后定下三百万两之数。
皇帝话说出口,他心底通透,皇帝对大通票号早有想法,否则不会那么清楚收益,连价钱都开得这么“公道”。
果然,皇帝的公道让童心很有意见。
“皇帝好算计,大通票号五成股份一年至少可以收到七十万两利银。换句话说,爹那个五品闲官是用前六年的二十万两,加上以后无数年的七十万两给买来的。卖官这么好赚,以后朝廷也别征税,不时卖个官位,国库自然就满到溢出来。”
品味轩生意渐好,一个月的利收也不过四、五百两,还得一群人忙里忙外、脑筋动不停,才能得到这样的好收益。
算算,她在这头辛辛苦苦、一年不过攒个几千两,黎育岷却在那头一丢七十万两,能不心痛?
“银子够花就好,要那么多作啥?放出五成股利,保童家一世平安,不划算?”
从小就看着白花花银两长大,他不信她真有那么在意,何况提过此事后也没见她再说什么,可见得心里也是明白的,明白这做法不管对黎府、对童家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就不能留给我的子子孙孙,让他们躺着吃、趴着喝、睡金卧银,比当皇子公主更畅意?”童心忍不住碎念。
黎育岷失笑,“儿孙自有儿孙福,过分养尊处优,说不定会养出一群废物,聪明的爹娘最好别事事打算,得让孩子有机会自己努力才好。”
“哈,你也会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真不知道是谁要我洗白商户女的名号,好让他家儿孙能在人前抬头挺胸。”
黎育岷笑逐颜开,掐了掐她的脸、揉揉她的头发,满脸满心都是满意。
她果真不是普通厉害,才短短数月,许多官家夫人提及童心,不再是带着鄙夷口气的“商户女”,而是夸她有见识、有看法、有胸襟。
许多官家夫人乐意与她相交,府里的名帖收下不少,她周旋在夫人小姐中,不见半分窘迫,反而结交不少闺中密友。
其实将股份双手奉上那天,皇帝还打趣他,问他喜房里让林尚书家千金下不了台的事,他刻意憋红脸,微愠道:“那天不该让她们进喜房的,她们看不起童氏的出身,字字句句都是刻薄言语,童氏嫁给我已然委屈,她们还当面让她难堪,臣无法忍气吞声。”
皇帝抚须大笑,“没想到爱卿是个疼媳妇的。”
“把人娶进门,臣自然要护她一世。”
“童氏嫁给你,满京城都说是高嫁,爱卿怎说她委屈?”
“本是鸿鹄自在人,嫁给微臣后就得束缚于后院,她不说委屈,可臣心底是明白的。”
一句明白、一句委屈,黎育岷替童心在皇帝跟前争得诰命,数日后,圣旨下,封童心为三品淑人。
此为后话。
黎育岷替她布菜,笑道:“别生气,反正早晚要送出手的东西,我要是你,宁可花精神好好想想,要利用这五十万两银子做什么?”
闻言,她的小心肝猛地一颤,一把拽住他的手、精神奕奕地问:“你的意思是,这五十万我可以随意支配?”
“钱本来就是你的,想做什么说一声,为夫的帮你出头。”
前面那句让她扩大笑容,但后面那句让她的笑容在最短的时间内消灭。
“怎么了,又不开心?”
怎么开心得起来?她比较喜欢自己出头!
见她那副气闷模样,他轻声劝哄,“说说看想做什么,我们商量商量。”
“如果我说,把钱拿来开几间铺子呢?”童心没好气道。
明知道不成,她不过是随口问问。
果然,童心的回答让他下意识拧起眉头,悠闲过日子不好吗?他不懂,所有女人想要的生活,怎就让她倍觉憋屈?
他清楚刚成亲那段日子她很闷,言不由衷,笑不由衷,可后来她不也渐渐习惯,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怎地想到生意又是这副欲罢不能的模样?
“你嫁妆里的铺子已经够多,不需要更多的铺子。”
童心嘴上没应,心中却道:可那些铺子不经我的手呀,没挑战就得来的银子也就是银子,与成就沾不上边儿。
倘若以前,她还会同他辩驳几句:为什么是你来决定我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可现在夫妻经过磨合,该试探的试探、该确定的确定,她心知肚明他的底线在哪里,更何况自己正处于阳奉阴违中,还是乖一点、少呛一点,免得他怀疑什么、暗地调查,倘使顺藤摸瓜,摸出她是品味轩的幕后老板……
她是不确定他会不会雷霆震怒,但到时她要保住品味轩,大概难了。
“换个话题吧。”摇头,她挡下会让两人不愉快的题目。
他顺着她的意思,道:“前面有间新开的首饰铺子,要不要去看看?”
童心摇摇头,没意思啊,之前,她才把一堆首饰给熔了换成银子。低下头,心情不好,只能用吃来弥补,她把菜一筷子、一筷子夹进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