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有这样的姑奶奶,是黎府之幸。”有位夫人感叹起来,她想起嫁出门的女儿,明明离得不远,一年却只能见个一、两次面,那个窝气啊。
李氏笑道:“可不,你们没见那丫头赖在老夫人身上撒娇的劲儿,哪像个将军夫人,非要我羞她,她才肯自老夫人身上爬下来。”
“要不是老夫人这样宠着疼着,人家会有什么好东西就往老夫人身上孝敬,瞧瞧老夫人这一身衣服,谁家夫人有这等好运。”一名随长辈来的年轻妇人道。
这话说得满屋子人前俯后仰,笑成一片。
李老夫人见气氛活络热闹,接口道:“赶明儿个我也去一趟天衣吾凤,做上一身新衣裳来穿穿,到时候再请你们来评评,我同黎老夫人谁年轻?”
“谁年轻我们大概评断不出来,不过两位老夫人的岁数加起来,肯定比两位老夫人的媳妇小。”
这话又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接下来,她们讨论起天衣吾凤的事,童心默默退到一旁,任由她们说得欢,她不出头、不插话,不让人看出自己和天衣吾凤有任何关系,她没忘记,自家相公和爹爹有多希望她“安分守己”。
这次的拜访成功地将童心的地位往上提两级,从此再也没有人盯着她的商户女身分作文章,那可是皇帝替黎府挑选的媳妇,谁敢多说半句,若是传到皇帝耳里,要命不要命?
这件事传进黎育岷耳里,他对童心有无尽的满意,但童老爷终究了解自家女儿,越是风平浪静越有问题,若是她多少闹腾出点小事,他或许还可以安下心。
因此几次让府里老人藉送东西来敲打女儿,一再提醒她,官家容不下商户女,真忍耐不住想碰生意事,也得透过黎育岷,千万不能欺骗、不能自作主张。
童心听完只是笑笑,透过黎育岷?免了吧,他把女子的名声看得比天还大,怎么可能允许她碰生意?
不管怎样,日子越发平顺,直到……庄氏和徐灵雪闹进黎府大房。
第十二章 想要银子不要面子(1)
那次童心与黎育岷赌气,对徐灵雪说的话不但让她牢记在心,并且一回到庄氏身边,马上把这件事禀上去。
她们关起门来喜孜孜地讨论,庄氏教她许多手段、教她如何收揽男人的心、如何不让童氏生下儿子、如何在最短的时间于康园站稳脚步。
庄氏相信,这门婚事是老太爷定下的,老夫人、大夫人心头定然不喜,虽然两个都是和善人,但碰到一个身分低下的媳妇儿,带出门多少丢面子,而自家外甥女再不济,至少亲爹爹是个六品官。
若是童氏殁了,怎会不肯让育岷将灵雪扶正?外甥女是个知恩感恩的,届时来个五鬼搬运,二房还怕沾不得好处?
她们甚至谈到大通票号的分成,徐灵雪是个没见识的,哪里知道票号的股份每年能得多少利益,竟然一口气允诺庄氏三成股份,并且立下字据——徐灵雪若能成为黎育岷继室,为感念庄氏养育之恩,自愿回馈票号三成股份。
徐灵雪当真以为大通票号已是自己的囊中物。
她们在这边一面筹划害人计策、一面作着美梦,可是黎府大房那边都快一个月了仍未见半分动静,本想再等等的,却等到黎老夫人、李氏带童心出门参加相府老夫人寿辰的消息。
干么带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商户女出门?不懂礼数、不懂规矩的,若是让她坏了黎家名声,她的女儿在婆家岂不是跟着没脸?当然,这还不是最让庄氏紧张的,她在意的是,万一童心收拢两个婆婆的心,待徐灵雪嫁过去,想要动手脚必定困难重重。
于是她们再也按捺不住,坐着轿子,一起来到黎府大房。
童心刚到正院,人尚未进屋,就听到一声高似一声的呜咽声,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她有些纳闷,是穷亲戚哭上门?这种事不必特意唤她过来吧,给点银子就能打发。带着满头雾水,她缓步向前,却见郑嬷嬷迎面快步走过来,她在童心耳边低声道:“少奶奶稍等一会儿,四少爷马上就回府,等四少爷到,少奶奶再一起进屋吧。”
“是,多谢嬷嬷。”
连育岷都唤回来,表示此事与他们有关?不过老夫人既然让郑嬷嬷来知会,定是袒护自己的。
郑嬷嬷朝她点点头,朝厅里走回。
“小……”紫袖把下面的“姐”字收去,低声道:“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童心摇摇头,小小地向前走两步,侧耳倾听。
“……这事儿是四奶奶亲口承诺的,若非如此,媳妇怎会好端端的将一门亲事给退回去,现在妹夫有多埋怨我,连灵儿的后娘也给媳妇撂下狠话,硬要媳妇负责灵儿的终身大事。”
短短几句,童心了解了里头是在闹哪一出戏。
育岷果然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位二婶不好相与,定会抓事闹事,搞得黎府难安。其实,抓鸡毛当令箭也不是不行,但好歹也得是根鸡毛呐,总不能随手摘根头发就要射人。
童心忍不住想笑,要找人负责?还不容易,她可以挑出几十个来娶徐灵雪,若她挑的人不行,那育岷……
啪地!她的思绪在这里断掉。
育岷?一股说不上的感觉在心头横陈,是不舒服、不乐意……
不对,她早早知道,有身分、有地位的男人定要三妻四妾,就算他信誓旦旦不纳妾,她也没太认真看待,顶多信了他不会宠妾灭妻,信了他对爹爹的承诺,不会在短时间内纳妾,可若她始终无出,爹爹必不会罔顾人伦。
可……她还真是不乐意呢,不乐意他娶别的女人,不乐意有个“玩意儿”在他身边抛媚眼,不乐意那个徐灵雪想要攻占自己的男人。
怎么了她?
吃醋?怎么会……她是理智胜于情感的女子,她是能纵观大局的商户女,她是忖度时势、看清立场、选择利益的高手,怎会像个无知的小女子,相信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始终认定,唯有不做无谓期待才不至于失望伤心,就像娘……
她的爹是个很好的爹、很好的丈夫、很好的主子,可娘还是对着人笑、背着人哭,还是给爹迎进一个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然后在新人的洞房夜里搂着女儿,说着漫无边际的话、隐瞒伤心。
直到一年一年过去,期待没了,对于丈夫、家庭只剩下责任与道义,日子便过得惬意轻松得多。
看着别的女人对自己丈夫撒娇从心痛到无视,得用多少伤心去磨砺、用多少的失望去堆砌,心里头要结出多厚的茧子才能令自己无感无心?
她不想走母亲那段冤枉路,所以打一开始便在心头罩上一层厚厚的铁笼子,可是他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破了笼子闯进来?
是什么时候的事?就这样不声不响,让她毫无危机意识?
震撼童心的,不是徐灵雪的哭号、不是庄氏的叫嚣,而是自己的害怕……她居然会对别的女人吃醋,居然会有独占黎育岷的念头?!
所以呢?她还是会走上和母亲同样一条路?对他爱得要死要活?爱得不允许他出界?可身为男人怎能忍受豢养,外面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美丽新鲜,于是她将从不愿到妥协、从痛心到哀怨……她在悉心尽力扮演他喜欢的名门贵妇的同时,也假戏真作,成为那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