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这一幕让洗好澡出来的夏星看见,她循着奶油离去的方向问:“奶油,又欺负人了吗?”
奶油当然不甩人。
夏星代它向桐平致歉,“对不起,又抓伤你了吗?奶油很健康也很爱干净,不过如果担心的话,你可以去打针破伤风。”
“还要我打针,你觉得这象话吗?”桐平厉声地说。
“不然你想怎样?把它丢掉吗?”夏星扬高了声。
桐平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露出冷笑。
“那么,我只好请你离开了。”夏星一脸认真。
“这里是我家,你有没有搞错!”桐平错愕地说。
“那又怎么样?”夏星语气坚定。
这是动怒了吗?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泪眼汪汪的,反而很像迷路的小鹿。
桐平见状不免失笑。他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无法逞凶斗狠的人。
“你笑什么?我很严肃的。”夏星没好气地问。
“开玩笑的,可以了吧?”桐平承认,丝毫没有反省的样子。
夏星不觉得有趣,狠狠瞪了桐平一眼。
根本不痛不痒。桐平想。
夏星似乎这时才认清桐平的为人,她露出冷淡的表情,直接把桐平当作空气,反而亲切地招呼着猫咪,“奶油,我们睡觉了。”
不一会儿,她便领着猫,头也不回地走开。
桐平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情绪有些复杂。
这个女人竟然对一只猫就绽放出她的笑容──彷佛拥有全世界般的笑容,是如此纯净地滑入他的心。
空气中还飘荡着她沐浴之后的香气,现在想想,撇开粉红色兔兔的睡衣不说,她露在衣外的肌肤是如此白皙粉嫩……
可恶!
他咒骂了一声,以宣泄体内不断冒出的烦躁与冲动。
深夜,四周一片漆黑,眼睛在尚未适应时,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但仔细体会,还是会知道不一样,例如:手摸到柔软的床、听不见海浪的声音,他已经在自己的家了。
桐平怔怔地站在房间的中央,无来由地想起在无人岛上,不论怎么喊叫都没有回应,彷佛陷入永无止境的深渊,彷佛已经被彻底抛弃的孤寂感。
太安静也会使人不安,桐平突然激动地把他从无人岛带回的行李,发泄般地全用力砸向房间的四处。
夏星是个浅眠的人。
夜深人静时,她听见房间外有嘈杂的声音而醒来,脑子一下子就清楚了。她侧耳倾听,好像有什么东西相继被弄倒在地。
待在床上的奶油早就察觉到异状,警戒地跳开,躲了起来。
这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夏星下了床,隔着门,小心翼翼地问:“很晚了,有事吗?”
“开门。”桐平说,声音几近哀求。
“明天再说吧!”夏星劝着。
“开门……拜托……”桐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颤抖,语气显得很无助。
夏星迟疑了一会儿,心想如果放着不管,他应该会这样耗一个晚上,于是心软开门。
接下来的事,发生的速度之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待意识到时,已经被桐平紧紧抱住。
受到惊吓的喘息声、发抖的身子、被桐平的双手紧紧缠住……夏星感觉到的不是刻意的侵犯,而是一种不安害怕,所以她放下警戒,乖乖站着,没有主动做什么,但也没有拒绝。
“一下子就好了。”桐平知道夏星释出善意,轻声说道。
听起来很悲伤的声音。夏星想。
从桐平的拥抱中,她感觉到温暖。因为动弹不得,她只能张着眼睛,怔怔望向前方。
桐平像抱玩偶般,把夏星拥入怀中。此时此刻的他需要确实而温暖的东西来赶走心底挥之不去的恐惧。
活该。
夏星默默地想。她对桐平仍有无法释怀的部分。
果然这就是人性吧。当造成一切错误的人受到惩罚,她感到了一丝的喜悦──纵使对方是那么痛苦。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荒唐的桐平。受众人诋毁的桐平。
可是,为何她还是于心不忍?
她应该要拒绝的。对于桐平的拥抱,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厌恶……
污秽的过去差一点又从深埋的记忆浮现,但听见桐平的心跳声后,她平静了下来。
是因为她知道桐平一直都没有变吗?他还是那个善良又有趣的男孩。
她其实一直都清楚,所有的错,不该全都推在桐平身上。
小孩子的成长就是如此,时间没有很长,却可以让一个小男孩变成男人。
夏星不禁想着,他们并不是不认识的关系,只是桐平已经忘记了。
最好你就这么孤独地活下去!
当初她如此诅咒过桐平。她知道桐平的寂寞与苦闷,所以他会闯出这些祸事,或许是情有可原。
人都是孤独的,她一直都是孤独的一个人。
桐平的孤独是他活该,是他自己造成的。
知道桐平过得如此可悲,她应该要有报复后的快感,应该要感到快乐,但她却没有,只是觉得遗憾,遗憾桐平已经忘记她了……
第2章(1)
一声、两声、三声……
当电话肯定会继续响下去时,桐平从床上爬起身,一脸痛苦。
不知睡了多久,但他仍有睡不饱的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定睛一看,他发觉并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电话声仍旧响不停,他知道来电者是谁,只好认命地走向客厅,找到话机。他告诉自己,下次要记得把电话线拔掉。
“儿子,开门。”电话的那一头是他的母亲。
桐平带着厌烦,拿起电子感应钥匙去接母亲。他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怒意,把人带进屋后,便心情不悦地躺在沙发上。
璟华当然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没有多说什么。她明白应该让儿子先休息几天再来看他,但一个儿子半年没见,又是被丢到无人岛,她怎么等得住?
“你一定没吃午餐,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帮你准备。”璟华放下手上那只贵得不可思议的柏金包问。
“不用了。”桐平冷淡地说,掩藏不住倦容。他看向窗外,才发觉竟然已经是黄昏。
平心静气后,他已不似刚才烦躁,这才抬起头好好望着母亲,心想不论何时,她都是一样雍容华贵。
“我知道了。”璟华淡淡地说。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不想再自讨没趣,反正人已经看到了,她打算离去。
看着母亲,桐平有些过意不去,遂开口,“以后记得带钥匙。”
“你不知道吗?为了她的隐私,她搬进来时,锁都已经换过,除了你还有她,没有人有钥匙。”
桐平听了有些讶异。
母亲口中的“她”,指的当然是夏星。
因为才刚回来,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么多,而且他本来对这个家就没有太大的感情,所以也不容易察觉到异状。
“对了,你爸爸要你复学。”璟华传话地说。
“知道了。”桐平回答,再度躺回沙发。片刻之后,他以为母亲要回去了,却没有听到脚步声。
“怎么了哪?”他问。
“那个女孩……”璟华欲言又止地看着儿子,最后问:“跟她处得好吗?”
“还可以。”
“是吗?”璟华表情有些复杂。
“怎么?你不喜欢她?你们不是跟她爸妈认识吗?”桐平问,然后又恍然大悟,“爸爸决定的事,你一向不会插嘴。”
“是她这么跟你说的吗?说我们跟她爸妈互相认识?”
“不是吗?”桐平反问。
“她说的没错。”璟华坦白。
“但你不喜欢她是事实。”桐平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