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平已经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没看过象样的生物,更别说是毛茸茸的小家伙。
刚搭船回到都市,面对人群,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到饭店稍作休息,桐平透过浴室的镜子看见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的皮肤因长时间曝晒在阳光下,变得相当粗糙。纵使有船只会固定送来食物,但他食不下咽,有一顿没一顿的,瘦了一大圈。
在船上,有人先替他整理过面容,将头发修短,胡子也修净。随行的医生检查过后告诉他,他的身体状况无碍。
终于可以回家,桐平并没有特别想要做什么,也许会先睡个几天几夜,却没有想到,家中竟多了不速之客。
见猫胆敢不甩他,他硬是抓住猫的尾巴,结果被狠狠抓了一下,手背上留下一道明显的伤痕。
桐平静静看着自己的手背,觉得新奇。
“受伤了吗?”夏星见状问道。听见猫咪发怒的声音,她急忙从厨房赶到肇事现场,只是凶嫌早已逃逸。
桐平没有响应夏星,只是双眼炯炯有神地瞪着她,口气不太和善地问:“你是谁?”
“房客。”夏星笑笑地回答,对桐平的态度不感意外,仍一派自在地做着自己的事。
她是个生活力求规律的人,晚上六点一定要吃晚餐。她煮了简单的几样菜,连桐平的份都准备了。菜都端上餐桌后,她便大方开动。
“谁准你吃饭了?”桐平觉得荒唐,差点要翻桌,可是饭菜香阻止了他。
“没有看见楼下的动物诊所吗?我是里头的兽医,为了方便工作,所以屈叔叔让我住在这里。”夏星说着,定睛看向桐平,见他站在餐桌旁,明明一副很想吃的样子,却坚持不坐下,干脆主动招呼他,“坐呀,饭都帮你盛好了。”
屈叔叔?桐平恍然大悟。他仔细回想,的确有看见一间新开幕的动物诊所,门面弄得盛大,很像那老头的作风。
“所以,是他要你来监视我?”他冷静下来。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他便不再剑拔弩张。
“我只是房客而已。”夏星答得简单。
桐平不禁讪笑。
“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住进来,算什么房客?谁才是房东呀?”他自嘲道,坐在餐椅上,表情带着些许愤怒,与隐隐透露出的悲伤。
“要我搬出去吗?”夏星看着桐平问。
“你会搬吗?”桐平反问,语气不带期待。
“不会。”夏星斩钉截铁地说。
早明白会得到如此的答案,桐平冷笑了声。
“我会搬出去,不过要等我找到房子,还有等动物诊所的工作稳定之后才行。”
“算了,你就好好待着吧。”桐平丝毫不领情,“他要你住下来,你就住下来,一切他说的算。”
夏星思忖地看着桐平,现在才意会到桐平口中的“他”指的是屈彰一,也就是桐平的父亲。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屈叔叔会说桐平是不会回家的,原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如此糟糕。桐平一个人住在外面,肯定不会好好吃饭,加上又在无人岛被无情的大自然摧残,整个人已无报章杂志上所说的贵公子形象,难怪屈叔叔会拜托她来照顾桐平。
“先吃饭吧,这些事以后再说。”想明白后,夏星积极地再招呼着他。
觉得自己一旦吃了她做的饭就像是认输,桐平顽强抵抗,“我才不屑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塞入了一口饭菜,本来想吐出来,但实在太美味了,他老实地咀嚼起来。
夏星见状,觉得桐平的反应很可爱,想笑又怕他老羞成怒,只好低头憋笑。
眼角余光看见他已经开始吃饭了,她顿时觉得欣慰。
不一会儿,桐平已将盛给他的饭菜都吃完了,夏星自动帮他再盛一碗。
“好吃吧?多吃一点。”看着桐平等待的姿态,她忍不住多嘴。
“又不是什么豪华料理。”桐平嘴上嫌弃着。
没错,都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夏星承认。被嫌弃不豪华,她无话可说。
“不过味道还可以。”像是在吊人胃口似的,桐平随后补充。
夏星听了,心情不自觉变好。她边喝着玉米浓汤边观察桐平,见他的饭碗和汤碗又空了,便热情地询问:“还要吗?”
桐平看着夏星,神情好像在天人交战。
他应该不会再吃了吧。夏星心想。
“汤……嗯……”桐平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知道了。”夏星笑了笑,再次帮桐平盛汤,表情却是心满意足。
桐平一口接着一口喝着玉米浓汤,没有发现夏星的反应。
加了牛奶,自制白酱,和打成泥的甜玉米,做成比较甜的玉米浓汤,夏星知道桐平一定会喜欢。
好像又看见当时才国一的他,已经长得像个小大人,口味却像小孩子……夏星直勾勾地望着桐平,一时情绪激动,喝汤时不小心呛到,一口汤就这么喷了出来。
桐平吓了一跳,眉头紧皱,还不留情地说:“恶心!”
夏星先是傻住,后来因为难为情,反而觉得自己好笑,边笑边咳嗽。
桐平见状,忍不住嗤之以鼻,“有时间笑,为什么不先把自己的嘴擦干净?”
夏星止不住笑,但仍一边用手去擦沾了黏黏玉米浓汤的脸。
“这样不是越擦越脏吗?”桐平受不了地说,干脆走到厨房拿了湿纸巾递给夏星。
夏星怔怔地抬头,张着圆圆的大眼,傻呼呼地望向桐平,像个小孩子似的,黏呼呼的手还放在嘴边。
本来想把湿纸巾丢着就算了的桐平,看见夏星因咳嗽而泌出眼泪的水汪汪大眼,内心莫名漾起一股悸动。
他表面上摆出烦躁的神情,却主动替她擦拭起双手。
夏星这次真的觉得意外,可是看到桐平低着头认真的模样,她情不自禁地开心笑了。
听见她的笑声,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的桐平,闹脾气地把湿纸巾狠丢在地,打算再看看这女人被吓到的表情,结果她仍保持笑意,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故意,而是打从心底发出充满愉悦温暖的笑容,彷佛不受到任何污染……他不自觉地看得入迷了。
“你人没那么坏嘛!”夏星脱口而出,语调带着怀念。
桐平的心瞬间冷却,他面无表情地瞪了夏星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
生气了吗?夏星想着,收起了笑容。
这个时候还能没有心眼地靠近心情不好的人,当属随心所欲的宠物了。
奶油毫无警戒地在桐平脚边打转,他蹲下身轻轻地抚摸它的头,原本沉重的表情获得舒缓,却也闪过一丝悲哀。
他本来并不在意外界对他的眼光,如今竟被第一次见面的人说的话给刺伤……他不禁想着,不知道父亲是怎么跟外人说他的?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有太多称赞吧,父亲不可能会以他为傲的。
在父亲眼中,他永远是个失败的儿子。
桐平越想越愤怒,无法宣泄的郁闷、对现实的无力感让他立刻进入自己的房间,脱下衣服狠狠地甩在地上,快步走向浴室,打开水龙头,站在莲蓬头底下,让水柱不断冲刷自己,希望能把心中的悲伤冲去。
“毛巾和牙刷。”夏星毫无预警地打开浴室的门,刚好看见裸体的桐平,而且还是正面。
桐平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见夏星时也愣住了。
“对不起。”夏星马上恢复冷静,态度自然地说,但仍是目不转睛。
“这里是我家。”桐平关了水,不耐烦地说,以赤裸裸的身体迎向对方赤裸裸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