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予晨也曾想过,但到底,复合只是不舍旧情,勉强自己做垂死的挣扎。
“我也反对。没血缘关系,领养什么的绝对不可以。还没结婚他母亲已经这样了,现在硬嫁过去,小孩也不是江家的,怎得安宁?根本给自己难看。”倪母难得直率,讲得不客气。
倪芯恬猛点头,完全不稀罕江家。正想评论,韩秘书忽起身开口:“先生,请问哪里找?”
顺着韩秘书的目光,倪家三个女人齐望门口,倪予晨心震了一下,疲倦双眸熠过一缕讶然,忽然变得格外紧张,很快走向沈致杰。
“他是谁?”门口那名男子穿着衬衫没打领带,模样英俊不羁,悦母悄声问倪芯恬。
悦芯恬两手一摊,直摇头,美眸盯住沈致杰,轻吐一句:“我觉得不单纯。”
“怎样不单纯?”偷觑女儿一眼,倪母小声问。
“问老姊呀。”和母亲交头接耳,细细琐琐说了几句话,大概就讲上次沈致杰秒杀认出她,他和她姊姊是怎样的关系才会有这样的观察力,她苦无证据,只觉得两人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真的?”倪母左看右看,远远观察沈致杰,拧眉困惑。咦!怎么一点都没听予晨提过?
这时,倪予晨忽转身望向他们,温和平静说:“我和沈先生出去一下,不会太久,等一下就回来。”
沈致杰面容严肃,对他们仅礼貌微笑,眼神致意,浅颔首,没开口说话,随即和倪予晨相偕离开。
第6章(1)
夏末,接近正午,阳光炽热盛大。
原本沈致杰打算在附近找一间咖啡馆,但两人走进办公大楼对面的小公园,刚踏上碎石小径,就发现倪予晨精神不是很好。
“怎么了?看起来很累?”侧过脸端详她,她刚打了个哈欠,含蓄以手遮口,悄然迎上他的目光。
“没有呀,昨天没睡好。”她避重就轻回答,其实,现在是她小睡的时间。
“去看医生了吗?”明知故问,瞄到前方树叶扶疏的栗树下有张长椅,他轻握倪予晨手臂,将她往那带。
阳光金金灿灿筛过栗树枝叶,在褐色长椅落下斑驳圆点不一的光影,他低头看了木制长椅,发现不脏,才拉她坐下来。
阳光很温暖,久待应该会觉得燥热,两人并肩而坐,沈致杰安静斜睨她,等她回答。她犹豫一下,扬眼注视对面小径林里深处,声音柔柔弱弱。
“嗯,去看了。我——怀孕了。”
见他一径沉默,倪予晨偏过脸研究他,他坚毅下颚略微抽动,双唇紧抿,黑眸景色冰冰冷冷,她内心忐忑不安,不知他怎想。她表面不动声色,渐移开凝睇目光,抬眼望着头顶上的栗树,绿叶被阳光照得清晰透明,伸出手,掌心向上,让阳光筛过叶缝落在她手心上。
“打算生下来?”
“嗯。”
“几周了?”
“刚过十二周。”
“是谁的?”不知是紧张还是焦躁不耐,他声音绷得紧紧的,斜睨过来的眸光锐利蕴含质疑,仿若正等着她的回答。
“这答案可能会伤到你身边的人。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受伤,我还在想怎么告诉你,应该是香港那夜怀上的。”她咬了咬嘴唇,咬到更无血色,不太敢看他,只是轻浅叹气。“不管怎样我想生下来。已经决定,不会改了。”
“你男友呢?怎么说?”阳光将他长睫毛照得浅淡,他眨了眨眼,静静观察她;她脸色不是很好,眉宇低敛,若有似无的忧愁徘徊不去。
“这对他不公平,所以我们分手了。”江克森很优秀,相信他很快就会找到理想、心仪的对象;只是,她没想到分手会这么痛,起初光想就会一直掉眼泪,没理由地天天哭泣。
“为什么我心里爱着他,却还是跟你走?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哪种事?”他怔了一下,冰冷地问。
她给他一个“你心知肚明”的表情。沈致杰依旧无动于衷,凝视着对面翠绿的树林。隔了许久,唇角才冒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想说,真心相爱的话,她不可能跟他走。他想告诉她这样听来逻辑不通,但他大概是全世界最没资格说什么的人。
追寻什么在原来对象身上已找不到的特质。那晚在香港发生的事,理由也不过就是这样。这点他比她诚实,但也只有这一点而已。
其实,倪予晨心知原因,和江克森感情发生裂痕已经愈扩愈大,虽然生活在一起,但距离却愈来愈遥远;她心知难以补救,只是没有勇气面对,现在不得不面对了,她才觉得不管走哪一步都很艰难。
毕竟,要离脱旧有的感情、对象、生活模式甚至是习惯,绝对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呢?现在打算怎么办?”倪予晨低问一句。
沈致杰面无表情,冷淡凝视她,忽说:“先给我一点时间思考,想清楚再回答你,可以吗?”
“可以。我的部分我全想清了,我妈和我妹也支持我把小孩生下来。你不用非得负什么责,我不想打扰你目前的生活。”神情温和,她很理智。
这一瞬间,沈致杰有把火气扬起来,超火的!然而他也算是理智派的,不可能当场对她发任何脾气,这样只会显得男人幼稚、不成熟。
他那双深井般的黑眸冷冷瞄她,想着她多理智地将他完全排除在外,不失为一项高招办法。
欲擒故纵总是比死缠烂打、硬要男人负责还高招,更何况以他的为人,不可能放任她独自生下小孩、独自养大什么的。
这不是他的作风,光想就觉得自己非常残忍、自私。然而,要论到两人在一起结婚生小孩、共组家庭什么的,两人的感情完全不到这程度。
沈致杰承认,对倪予晨绝对有好感,甚至存在无法理解的迷恋,但感情不深厚的两人,一下子却要越级生小孩,怎么说都……呃,措手不及。
火就火在,这女人不撒娇、不讨好,却一副有他麻烦、没他也好的态度。
他多希望她像其他女人一般,对他撒娇讨好、暗示要求、企求婚姻,甚至共组家庭什么的。沈致杰有他的自尊和骄傲,就算他意识到难受,甚至莫名依恋,他也不会表现出来,他要也要继续假装不在意,维持一贯潇洒。
于是,沈致杰忽伸长双腿,脚踝相互交叉,一派轻松悠闲地哼起歌,还是U2的那首〈withuwithoutu〉。
倪予晨忽抬眼静静瞅他,那双漂亮黑眸透着无奈和疲惫,却见他唇角扬起一抹帅气微笑,阳光将他的黑睫毛刷得浅亮,她偏着头微感不解,他停下哼歌,迎上她的眸光,俊朗地说:
“今天天气很好。”视线越过对面翠绿林梢,望向晴朗澄蓝的天际。
“嗯。”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略带歉意说:“我该去睡一下,下午还有会议召开。”怀孕初期的嗜睡症犯了。
“肩膀借你靠,这里这么温暖、这么热,你看你手怎么这么冰?”顺势握住她纤细柔滑的手,触感冰冰凉凉。他朝她倾身,举止、语气、神情都显露轻佻。
倪予晨很快抽回手,垂睫起身,优雅对他说:“回去吧,再坐下去你都要流汗了。”
沈致杰脖子确实淌汗了,虽然衬衫很薄,也把袖子卷至手肘,但这天气还是太热。她等他站起,两人相偕走上刚才那条碎石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