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码子事。”矮个子有些讪讪。
这几句话飘过来,安娘子脸上满是忍耐颜色,更毒的话她都听过,可还是忍不住生气,但是鱼小闲按了按她的手,给她无言的鼓励,“她说我当街勾引男人我都没生气了。”
安娘子一楞,感激的对鱼小闲一笑,埋头继续手边的事,不再听那两个女人的对话。
田十四无言的挑了眉。
“还有颈子后面。”她顾着自家男人,对那些闲话虽然心中厌恶,但还能忍。
他听话的照做,抹完一圈后,“我去教训她们。”
他的行事作风里可没有不打女人这一项,惹恼了他,他一样会让她好看。
“人家没有指名道姓,我们何必自己去撞枪口,难道狗吠你,你还要吠回去?”田十四的关心让她楞了下,心中微暖。
但是下一秒她就发现不对劲……她瞪着他,一下屏住呼吸,唇微颤。
“你……再说一遍。”她听见自己张开嘴,抖着声音说道。
他轻描淡写的朝那还在“吠叫”的声源处冷瞪了一眼,原本谈得甚欢的矮女人倏地安静了下来,田十四回过头来,没细听鱼小闲说了什么,只看见了她微蹙的眉头。“你不舒服?”一个大步绕过摊子,来到她身前站定,俯首瞧着她。
她的喉咙紧缩,十指不自觉的扳住摊子的边缘。“你能说话?”他的声音像上好的珠玉,掷地有声,声如清泉。
“我说我病了。”
他说过,他中了毒。
见她仍一脸怔楞,他又道:“对不起,我没说清楚,我不是哑巴,但是我嗓子的确受了伤。”虽然一开始是借口,后来想对她有所回应的时候,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她意会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怎地有些尴尬,她低垂着眼看着自己那有些粗糙的手,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句话,田十四呆了下,她没有咄咄逼人的问为什么,没有闹脾气,没有任何逼问,没有一通埋怨,他却觉得好像不该只有这样。
他很聪明,战场上兵法运用如神,算无遗漏,可是现在他不太知道要怎么关心鱼小闲此刻的心情和情绪。
照顾女人从来不在他所学习的一切里。
她脸上的微笑没有崩坏,只有瞳孔缩了缩,很快恢复如常,但是那不是他想要的反应,她脸上那种他看不明白的眼色,就像一刚开始他猜不透她的时候一样。
“要收摊了吗?”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最好她是会生气的,宁愿她是有脾气的……他终于发现她略过眼底的是什么了,是怒气,但是她为什么要吞下?莫非她和其他女人一样,只是个把一切都忍下来的小媳妇?
只要是男人都喜欢这种妻子吧,可自己到底在不满意什么?
他娘的,他就是莫名的不爽。
“唔,嗯。”她低下头不再看他。
“摊子我来推。”他自告奋勇。
“就一个时辰的路而已,其实也还好,我有嫂子帮我,而且你知道我没那么娇贵。”
第六章 水煎包与茶叶蛋(1)
这女人的确一点也不娇贵,她倔强,不会诉苦,很会逞强。
他还记得几次血淋淋的情形,平时她隔三岔五总会往后山上跑,然后拉着一堆晾干的木头回来,有次他看见她难得大白天躺在炕上休息,而不是在外面拾掇那些木料,他问她是否不舒服,她淡淡的说劈木材的时候不小心割了手,有点疼但不要紧。
她语气云淡风轻,面色如常,他以为不严重,可不严重她会休息吗?所幸当时不放心,仍找了大夫来。
等大夫来了才发现她所谓的不小心割了手,是一道严重的砍伤,皮开肉绽不说,那一刀差点砍断了她的左手筋,当晚整个人甚至烧到了几乎是烫手的地步。
还有一次她白着一张小脸从外面进来,脚一跛一跛的,问她怎么回事,她冲到桌前倒了杯茶水一口喝个精光后,喘了口气说不小心扭了脚,等去看了大夫,才发现她哪里是扭伤,拆开她随便捆着的布条,就看到她细白如笋的小腿上有爪子般的撕裂伤,严重到深可见骨。
“她被狼爪抓伤了。”大夫肯定的说,并不高兴的瞪着他这个应该当家的人,“你一个大男人怎能让妇道人家只身上山?”
他没回嘴。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做到这种地步?
田十四哪里知道鱼小闲是新时代的女性,独立自主,有主意、有定见,且她对于自己想做的事一向义无反顾。
“木料不是足够你用了,你还上山做什么?”恐怕是不知深浅,深入到山里才招了狼。
这些野兽一般都惧人,很少主动下山,除非人类侵犯到它的地盘才会伤人。
“取漆。”
取漆,她这是想做什么?
“以后不许再去。”
她装死,哪能不去?漆器每一道涂装都少不了漆树的漆,那是一道重要的工序,山上的漆树可是她主要的原料来源,少了漆,可就没戏唱了。
他难得体贴的蹲下身示意要背她回家,没见她没拒绝,想是已疲倦到无力拒绝了吧,感觉她贴着他的背,蜷在上头睡了一路。
他不知道鱼小闲圈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温暖又宽阔的背上,他身上传来阵阵汗味,即使隔着布料也能闻到,她不喜欢,可他负着她,那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两次意外让田十四明白,要不是到了极限,她绝不会轻易喊痛,要不是到了没有办法,她不会轻易倚赖别人。
背着她才让他意识到她有多娇小,她是柔弱的女子,是跟他分睡一张床的“妻子”。
他拉回思绪,陪着她们将锅碗瓢盆放在卖酱菜的柯家,他推着摊子,三人朝回寡妇村的路上走。
安静的走了一段路,他忍不住偷偷觑了离他一步远的鱼小闲,确定她神色如常,态度如常、一颗忐忑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们走了之后,没什么人的巷子口突然出现四个人,鬼鬼祟祟的眼神从田十四离去的方向齐齐收了回来,四人皆是白身打扮,布衣短打,普通得很。
“怎么,看清楚了没,是不是公子?”开口的男子有张年轻的脸,身长挺拔,头系一字巾,脸色黝黑,他出身的鲜卑家族是北方几个硕果仅存的大家族之一,有着极为尊贵的身份。
被询问的男子面目圆润饱满,眼色机灵,有张不老的娃娃脸,看似还未行冠礼,孰不知他已经二十五岁了,他是白璧皇朝四大世家之首的后代子孙,家学渊源、才华洋溢,最难得的是,他还是古周国黑氏后裔。
平时他和公子相处的时间最长,不说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一起,起码有八个时辰是随侍左右的,其他人或许有可能认错,唯独他不会。
瞬间压力都灌注在他身上,他搔搔头,湛亮的眼神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索性把问题推给身边人。
“干么都看我?龙莲你说,你可是大哥的钱袋子,主意最多,不是长了一双毒辣的眼睛,什么都逃不过你那利眼,不会连你也认不出来吧?”
被称作钱袋子的龙莲有双精光四迸的狭长双目,他相貌清雅俊秀,神情闲散,剪着双手,带着股掩饰不住的风流蕴藉,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公子,却出身四大家族之外最有实力的家族,这些年龙家锋头无两,几乎要取代四大家族里逐渐没落的崔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