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报〉故意为之的剥皮式揭露法,本还试图利用〈闻报〉导风向的章翰林,在一回回用谎言澄清,却遭〈小报〉无情揭穿,还进一步揭露他更重的罪行后,一步步身败名裂,彻底走向无底深渊,不仅皇上震怒,民心舆情更是一致挞伐。
至此,辛追雪离最后一个目标——还大相公清白,只剩最后一步了。
尽管这三个月来,相起云一封书信都没有,让她有些黯然神伤,但她相信,只要她把任务完成,大相公与他就能回来,而到时,不管他如何看待她,理不理会她,她都要将自己那份“喜欢”的心情完全说于他知晓。
这夜,正当辛追雪忙了一整晚,靠在软椅上阖眼浅睡,静等最后消息时,恍恍惚惚间,她看到了一身白衣飘飘、笑脸盈盈的相初云缓缓向她走来。
“大相公!”望着脸色这样红润,神采如此飞扬的相初云,辛追雪不敢置信的喜呼一声,起身就要迎向前去。
“弟妹,大伯要回去啰,回去前特地来看看你。”相初云却轻轻朝她摇了摇手,在望见她红扑扑的小脸、晶亮的双眸时,笑得更畅快了。“很有精神呢,小脸也丰腴了不少唷。”
“您……要回天上去了吗?”听到相初云的话,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的辛追雪呐呐问道。
“是的。我尘缘已了,心魔已脱,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听着辛追雪的傻话,相初去笑得愈发温柔了。
在温柔的笑容中,他的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淡、愈来愈朦胧。“不过别担心,小弟坐会一直陪着你,待小弟与你百年后,我们还会再相会的……”
第9章(2)
“大相公!”
望着那个缓缓消失不见的白色身影,心底突然感觉一阵剧痛的辛追雪蓦地由梦中惊醒,然后在同时间听得李叔欢欣无比的叫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夫人,好消息,好消息!据内侍线民回报,皇上已经决定明日便发下皇令,召大、小相公回——夫人,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原本欣喜欲狂前来报佳音的李叔,望见辛追雪苍白的小脸后,立即奔至她身旁欲把她的脉象。
“我要立刻去明州!”辛追雪推开了李叔的手,眼眶整个红了,连嗓音都颤抖了。尽管如此,她出口的话却毫不迟疑,因为她相信,这绝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是相初云真的来向她告别,那阵心痛,定是她感知到了相初云的泪与恸,才迸发出来的!
“大相公他……回天上去了。起云他……一定……一定……”
“在下……明白了。”虽不清楚辛追雪如何会得知这个消息,但不知为何,李叔就是相信向来感受力极佳,且与大相公极为投缘的她是真的知道。
纵使眼眶也红了,但他还是立即说道,“〈小报〉交予我及徐婶,小娟立即陪夫人动身。”
听到消息一起红了眼眶的徐婶与小娟,立刻同意了李叔的决定,然后在半个时辰内便准备好一切。
“夫人。”在马车离城前,李叔突然开口唤道。
“是。”尽管人已上了马车,辛追雪还是立即回应。
“我们等你们回来,等你,带着他们……一起回家来……”
望着那个看似柔弱,其实坚韧执着的小小背影,向来沉稳的李叔难得连嗓音都哑了。他实在太明了相起云与大相公的兄弟情深,所以他真的担心相起云会因受此打击而一蹶不振,更再不愿回京……
“一定!我一定带着他们一起回家来!”
明白李叔的担心与期盼,辛追雪噙着泪以心立誓,最后环视这个曾有着大小相公,有着李叔、徐婶、小娟、还有她,以及他们所有的喜悲,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伤痛,所有的快乐,而如今,虽暂时只剩两个孤单身影,却是将他们所有人聚在一起,最初也将是最终的……唯一的家。
虽说答应了李叔一定带着大家回去,但辛追雪还真有些忐忑,毕竟离京时的相起云根本连理都不想理会她,这几个月来才音信全无,再加上大相公又回天上去了,他还会愿意与她一同回到定京城那个伤心地吗?
但无论他回不回去,她都一定要去陪着他。没了大相公的他一定很痛、很恸,而她真的舍不得他一个人痛,就算他不想也不需要她的陪伴,但至少她可以告诉他,大相公是清清白白回到天上去的,因为皇上已赦免了他俩的罪,让他们一起官复原职,尽管晚了几天……
由小娟骑着马,带着她策马狂奔那夜开始,辛追雪从没觉得累,她只希望能够快些、再快些地赶到相起云身旁。
但进入西南后,先是她不小心拐了脚,后是小娟水土不服,让她们的行程整个延误,想租借马车又租借不着,急得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一位恰巧要到明州省亲的当地吕姓官员,见着虽戴着面纱,一双剪剪双瞳依然美得不可方物的辛追雪急切的模样后,上前询问了她的难处,知晓她要到明州寻人,立刻决定载她们一程。
尽管一点也不想和陌生人有任何瓜葛,但在此情况下辛追雪也没有选择,只得厚着脸皮坐上人家的大马车,在男子殷勤的关照下,于两日后的夜晚抵达明州。
虽还不到半个月,但消息约莫是传开了,因为由马车中,辛追雪便见着穿着各式族服的人们骑着马、走着路,纵使各个都红着眼眶,脸上却含着笑,手捧鲜花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将孱弱的小娟妥善安置后, 辛追雪本想自己跟着人群走,但那名吕姓七品官却非送她到目的地不可。眼见再推辞下去不晓得要误去多少时间,心急如焚的她只得答应了,在他的陪伴下跟着人群来到了一栋与过往的大相公府虽不能比,但也不算小的干净、整洁、且后靠一座竹林的四合院。
与普通丧家不同,这栋四合院未设灵堂,也没有布孝,大多数来悼念大相公的百姓也不打扰丧家,只是把鲜花摆在门外便走。
入院之人虽比院外的百姓少些,但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色彩明亮的衣衫,院内花园中的摆设与装饰,更如同过往大相公家的宴会一般,温暖而明亮,让每个身在其中之人,都感觉到一份平静与祥和。
由旁人的低语声里,辛追雪了解这是大相公的意思——不发丧也不设灵堂,就是连设半个月他生前最爱的夜宴,而他,会在天上微笑看着大家开开心心把酒言欢,和和乐乐的谈天说地,恍如从前。
望着这一切,辛追雪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大相公最后的任性,相起云定会照办,但他自己的呢?他的任性谁来包容?
在人前绝不轻易表达情感的他,在失去此生唯一的至亲后,一定只会强忍住所有的痛与恸,冷淡示人,但人后,又有谁能、谁会来抚慰他伤痕累累的心?
心底的满满不舍全化为眼中热泪,辛追雪再忍不住地走入园内,在人群中寻找着相起云。
果然,他还是独自一人,静静坐在远远一角,自己下着棋,身上穿着她几乎未曾看他穿过的褚黄色绣绿边衣衫,左手戴着手套,模样虽有些憔悴,但却一身俊爽。
她毫不考虑就要走上前去,但在突然一个踉跄伤了痛脚而被身旁男子扶住之时,她却看到李漪身着温暖鹅黄柔衫,静静走至相起云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