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喜欢‘干爆’?”程盼儿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到,挑起了眉道。
“你过来一点,我也能‘干爆’你。”
“好啊。”程盼儿倏地嫣然笑开,连声音都是甜的,“就‘干爆’你。”程盼儿吐出来的话语轻轻淡淡,听在众人耳里却有如敲响了阎王三更鼓。
孙潜蓦然发觉原来她的面容生得极好,那一笑竟是如漫天冰雪中锭开一地荼蘼。
惊人艳红中,迎送彼岸。
西大街最好的酒楼知味斋里挤满了人。
知味斋这几日来了个有名的说书人,这人真真是能说会道,什么事情给他说起来,皆如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风雅自是不比北大街最好的茶楼,作以娱乐,倒真是十足十的够。
前几日,令京城人心惶惶的采花大盗终于伏法,大姑娘小娘子也不甚避讳,多有相携而来。男女老少在说书人旁围了个圈,叫了点茶水点心听说书人
侃侃而谈,内容正是前几天采花大盗伏诛的过程。
“那判官大斥一声:‘狂妄之徒!本官若不将你严正处之,天理难容。来人啊!’”,说着竟命人拿来一个儿臂粗细的细口宽身花瓶,那瓶身上抹上了油,瓶口朝外塞入犯人下体。
“犯人痛不欲生,可事情到此尚未结束,那判官再令人朝瓶里填入火药,塞上引线,引线点燃,砰一声闷响之后,犯人已经昏了过去,连叫都叫不出来。”
四周之人“哎哦”、“呜恶”声不绝,脸上纷纷露出各种厌恶表情。
说书人面露得意之色,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续道:“是说那判官这招极是狠绝啊!那采花大盗一日后又醒来,疼得一心求死,偏偏这招居然不怎么见血,根本无法立即死去,就这么拖了三天才咽气。”
“后来仵作一验,发觉犯人下体被肠线细细缝上,一滴血都出不来,一刀切开,腐坏的血液腥臭发黑,几乎占了整个腹腔,得了个口子,脓血就整个爆开,喷得那仵作哟一头一脸的,再一细看,里面都烂光啦!”
“那仵作从未在新死的尸体身上见过这种情况,脸都吓白了,回去呕了两天,发誓再也不吃猪血糕。”
众人听到这惨绝人寰的刑罚,莫不脸色惨白,面露难色,有人觉得这判官着实有损阴德,却也有人觉得对付这种畜牲,还讲什么人道?一时间争论不休。
孙潜就坐在窗边一桌,与说书人离得不远不近,正巧能听到这段荒唐。
着实头疼。
诚然打从一开始他就打算为她扛下所有后果,但他还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对付那采花大盗。
刚才说书人所言虽非全然如实,刑罚的方式与之后仵作的反应却是真的。
孙潜不怀疑,定是自己手下有人嘴巴不检点。
盛辉皇朝明文规定,若因强奸导致被害人死亡,不论自杀他杀,犯人都是死罪一条。
盛辉皇朝的死刑一般来说便是绞首、斩首之类,女皇为表我朝乃泱泱大国,仁德以治,向来不让下面使用炮烙、凌迟、五马分尸之类的酷刑。
孙潜料定程盼儿不会给犯人用这种“相对舒坦”的死法,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刑罚!还以为她至多用上凌迟就是极点。
没人知道,他签字时,手都是微抖的。
更让人难安的是女皇的反应……
盛辉皇朝当今女皇,今年也就长他两三岁,却着着实实是一大国之君,孙潜还记得金榜题名那年的琼林宴上,薄施脂粉的女皇高坐台上,端庄大气,美而不艳的一女天子,浑身散发着泱泱大气,不怒而威。
虽然孙潜的官品还不足以上朝,至今也只见过锦文帝一次,他仍然确信自己国家的君主是个极其聪慧而强大的存在。
锦文帝迄今尚未对此案发表过只字片语,然而正因为如此,更显圣意难测,教人坐立难安。
女皇若是要追究,功过相抵还怕是轻了。
孙潜在心中低叹一声。然而不论最后如何,他还是决心为程盼儿扛到底了!不只是因为他一开始便允诺了她,更是因为……
那日,他们去静和庵里给廖姑娘录写口供,程盼儿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独自在房内与廖姑娘谈话。进行到一半时,廖姑娘突地发出一声凄厉尖啸,孙潜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顾不上程盼儿的嘱咐,立刻冲了进去。
进了门,只见程盼儿一脚跪在廖姑娘床前的脚踏板上,双手放在痛哭不已的廖姑娘膝上。
程盼儿仰着头,声音轻缓而坚定,“相信我,我发誓,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庵中厢房素简至极,坚定的诺言回荡一室,也回荡在他的心中。
这一幕、这个人、这句话,此时此刻狠狠地在他心头刻上一刀!
那个人狠毒……偏又心软。
孙潜知道,他一辈子也忘却不了。
第4章(1)
次日,孙潜一整个上午都处在漫不经心的状态,工作一项也没完成,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休息时间。
“哈哈哈,孙兄。”一只大掌重重拍上孙潜的肩膀,来者朗声笑道:“你这次可真立了大功了。”
原来是高世昌趁着休息时间特意找他来了。
孙潜正思索着锦文帝不知为何没有动作,一时猝不及防,身子不由得往前一个踉跄。
“原来是高兄。”孙潜见是这人,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他会去找程盼儿帮忙查案,就是高世昌提的议。对于这个人的人品,孙潜实在不敢恭维,可若没有他,自己也不可能认识程盼儿,到头来都不知道
该恼他还是谢他?
“你这次破了大案,将来若是升迁了,可别忘了提拔提拔哥哥啊。”高世昌一手揽着孙潜的肩,笑得活似两人是亲兄弟。
孙潜不着痕迹地让了让身,抬手一拱,“高兄说笑了。”
如今谁不知道“他”对采花大盗用了什么酷刑,又有谁不晓得锦文帝不喜判官用刑有失仁德,高世昌这时来恭喜他,他都不晓得这人究竟是真的缺心眼还是故意的?
“哥哥这次来,是要告诉你……”高世昌见身旁没什么人,突地又靠到孙潜耳边,悄声正要说些什么,外头却传来一个略高的声音。
“可是孙潜,孙大人?”一身蓝色太监服,容貌白皙清秀,唇红齿白的少年唇瓣含笑地踏进门来。
孙潜眼尖,一眼便知少年不简单。
来人看上去大约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秀气无害得很,可旁的都不说,光从他身上穿的居然是四品太监的衣服,就明白地彰显了他的身分。
整个皇城里也就只有一个四品太监,他就是跟在锦文帝身旁的总管大太监
……严公公。
盛辉皇朝开放,民间偶尔谈谈皇室的事,只要无伤大雅,一般甚无大碍,孙潜便听说过这位公公的事。
这位严公公相貌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名少年,但传言里,他与锦文帝同岁,今年至少二十七、八岁,还说他三岁就以童子净身入了宫,五岁就跟了现在的锦文帝。说起两人童年在太子府的相处,端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只不过骑竹马的人是小公主殿下。
虽说是有着过命交情,可孙潜不相信锦文帝会光凭感情,就重用一个人。
他不敢怠慢,拱手便道:“下官正是孙潜,见过严大人。”
朝中一般不唤此人公公,上上下下皆敬他一声严大人,倒也不是因为他的身分而谄媚,是此人行为端方,为人宽厚,不论何事,皆给人留三分余地,品德高洁之余,也不知提点过多少人,谁也不想得罪这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