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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您怎也会有这花?莫非您……”

  “唐东焕。”

  本以为那花属于初音,但在聆进另个名字之后,鄂嬷嬷瞠大着眼,久久说不出话来。好半晌,那好不容易才在不久前止住的泪水,却像溃了堤般不住地涌出。

  她以皱巴巴的手掩住口,哭到不能自已,两肩更是不停地颠抖着。



  因为她一直以为在数十年前就应该已经葬身雪山的那人,居然和多海一样,不但去了那秘境,且至今仍活得好好的。

  见花如见人,他至今康健啊。

  “我在出汉土前遇见了他,他同我说了雪藏花秘境之事,还有,那关于您的事。”

  那一天,她和唐东焕就坐在那驿站的栏杆前说了数个时辰的话。

  他说,当他迷失在迷离的大雪之中,且身体已被雪覆去了大半,仅剩下最后半口气时,一名披覆着雪白斑纹兽毛的男子由雪中来,并一把扛起他,再往雪中去。

  等他再次醒来,人已躺在崁儿村附近的一条入山路边,怀中塞着一朵雪藏花。



  因为四下景物看似陌生却又熟悉,他本以为自己作着梦了,就在他望进一旁那写着崁儿村的石碑时,他明白自己活着下山了。

  而后他急忙奔进了村,试图寻找鄂嬷嬷,却扑了空,问了村人,他们更是一副茫然无所知的模样。

  心急又累极的他,就着一处他们曾经踏过的旧地休息,却在望进一旁那棵长到半天高的白杨时,他愕然了,因为那白杨合该只是一人高的小苗,怎转眼就成了大树?

  心一慌,他抓着一名正路过的路人便问今时是何时?路人答完,他不由得整个人瘫倒在地,并哭了起来。

  三十年。没想到他再度睁开眼,这人间竟已过了三十年!那么当初被当成供品祭山的她不就……

  “所以,他回了汉土?”鄂嬷嬷泪蒙双眼,问了。

  “是。”捡回了命,却失了心,初音并未将唐东焕真切的情况告诉眼前的老人。

  “回去也好。因为就算当时他找到在山下独居的我,我已是名老妇了。我知道他……活得好好的,就好。”她怆然笑开。

  第10章(1)

  那像是个好长好长的梦境,她梦见自己身处在一处鸟语花香、溪水潺潺、鸟兽蓬勃有朝气的如茵绿地上。

  那块绿地周匝围绕着绵延雪山,微风吹来不寒不燥,像娘亲温柔的抚慰,让人好想就那么待着了。

  缓缓睁开眼,鄂多海的视线定着在一块床边帘幕上,鼻间隐约嗅到了浓郁酥油味,耳边更传来一阵阵低低的敲击颂钵的声响。

  这是哪儿?

  吃力地撑起身,她环顾四下一圈,窄小的房间摆满僧人会用的用品,墙上挂着菩萨画像,看来像个禅房。

  掀开层层覆盖住自己的毛毡厚被,虽然背上及胸前仍传来不轻的疼痛,且低头一看,伤口处还缠着弥漫药味的布巾,咬着牙,她还是下了床。

  穿上靴,拿起那被搁置一旁的斗篷披覆上身,她一步一步缓慢地朝房外移去。掀开厚重的挡风门毡,外头是一条短短的廊道;穿过廊道,出了正门,一阵强风迎来,她闭眼抖瑟了下,等再睁开眼,一片山谷景色就这么入了眼。

  广阔的山谷正中,有片半结了冰的湖泊;绕湖的山坡地上,零散地落着几户民宅和寺庙;而她此刻站着之处亦位于山坡,居高临下,视野极好。

  难道这就是翻过山就会见到的吐蕃旧地吗?夏日雪融,湖面映照蓝天,如天神落下的镜。

  以往她只在嬷嬷口中听过吐蕃旧地,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来到这里,而且还是活着的。

  “多海!”

  正当她感觉到冷,想拽紧斗篷之际,远远的,就瞧见那正担着牦牛粪干要回来当柴烧的萨遥青朝她大叫;叫完还立刻丢下那些牛粪,用非常之快的速度朝她奔来。

  一到她身前,立即将她紧紧一抱,将她身子完全没进了他的怀抱中,已然长长了的胡髭更是磨上了她的额,模样似是百年没见着她一样。

  “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不醒了。”他沉声说着。

  虽然他的声音沉稳,可那不断吸吐的反应,让她知道他此刻是激动的;感受着他胸膛不断熨贴过来的温热,她不禁湿了眼眶。

  是啊,她也以为自己醒不来了,就在那穿背而过的剧痛之后。

  她就让他这么抱着,直到她感觉两腿有点虚软,且背部又传来阵阵痛意。

  “痛……”她抑不住地轻喃。

  听她呼痛,萨遥青立即放开她,随即将她打横轻轻抱起,快速往里面走。

  “我忘了你的伤还没好全。”

  “应该……很快就会痊愈。”脸枕着他的胸膛,她感到无比安全。真想往后若倦了,都可以这样靠着他。“这次,我睡了多久?”

  “十五日。”

  十五日?!她整整昏迷了十五日!她霍地一惊。“放我下来!”

  “先进屋再说。”他不放,直到进了先前的房间,安妥地将她放上床榻。

  “我们得回崁儿村。”他一松手,她马上站了起来。

  “你现在还不能乱跑。”他按住她。

  “我们得回去,嬷嬷还等着我,等着我取瑟珠回去!你别挡我,你不走,我自己走!”

  “鄂多海!”他不得已再用一个紧抱以抑制她频频想走的举动。“即使现在回去,也可能晚了,何况我们没有瑟珠。”

  是,她没有寻到瑟珠,就算回去了,也无法说动那些村民。她一手抓住萨遥青的腰间,将那布料捏得好紧好紧。

  “而且,嬷嬷她……并没有要你回去的意思,你知道的。”

  嬷嬷说,要她跟萨遥青走,走得远远的,别再回去,但……“我要回去,我的命是嬷嬷给的,我不能这样!”她再次挣动。

  “别动,你的伤口会裂开的!嬷嬷那样做,是为了保住你,如果连她这点心思你都不入心,是不是枉费了她辛苦把你养大?”

  “可我……”

  她的话止于一声哭泣。从小到大,她头一回这么伤心地哭了。

  她懂嬷嬷的心,完全懂;但要她就这么割舍掉这如同母女般的感情,让她在这里毫无作为地倒数着那个对自己有着天般高恩情的人的生命,她办不到,她真的真的……办不到啊。

  那比一刀一刀凌迟地剜她的心还痛!

  感觉到她温热的泪水渗过布料沾上了他的身,萨遥青可以深深感受到她的无力和悲伤,却也仅能更抱紧她。

  虽然他从未体会过如斯深刻的亲情,但要她就这么束手以待,直至亲人的生命终了,他也是万般不舍。

  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但那湿意却不断涌出,见着向来强悍的她哭得如此心碎,他也跟着拧心了。

  “姑娘醒了?”这时一名有点年纪、手持转经轮的僧人听到房内的声响,于是掀开门毡走了进来。

  “感谢您的收留和照料,她刚刚醒了。”萨遥青说。

  他在山里不眠不休地背着鄂多海奔跑了两日夜,最后来到这临着湖边山坡的小寺庙,变回人形的他马上将她抱入庙中,幸得眼前这僧人相助,她的伤势才逐渐好转。

  “我适才听到你们提到瑟珠?”僧人问。

  “您知道瑟珠?”脸上还挂着鼻涕和泪水的鄂多海马上回问。

  “湖的那一头有户工匠人家,他们曾供过瑟珠给山上的大庙,你们要不要去问问?”

  闻言,鄂多海和萨遥青不禁对望,几乎是立即地,不待鄂多海说话,萨遥青便开始收拾着东西。外头雪况虽暂歇,可寒意仍是沁入皮骨,为了怕伤势未愈的鄂多海受寒,所以他朝她身上覆上一层又一层保暖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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