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有所指地瞄著她被包扎妥当的脚。「你忘了大夫说过的话?」
「我……我可以要店小二帮我将热水提来,只要坐著就行了。」她仍红著脸争辩。
她知道大夫要她别走动、别沾水,但是……也不能……
自古以来,男女就是要有分际的。下了床、出了闺房,无论是丈夫还是妻子,都有应遵守的分际。连孔老夫子都这么说,自然是不会错的。
现在跟他谈这一件事就已经让她窘成这样,更何况是让他在……想到夫妻间的事,她的脸又更红了。在不正常的情况下看见自己的身子,那她岂不是要羞死过去了。
又来了!他这小妻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确定?」他挑眉问。
「非常确定。」她赶忙强调。
他望了她一会儿,举起碗筷,埋头继续扒饭。然後在塞了满嘴的饭之後,他抬起眼来瞪视著她。「吃饭哪!发什么愣?」
她真的昏过去了!
柳彦手足无措地望著倒在床榻上的妻子,目瞪口呆。他甚至还没替她脱下衣裳呢!
几分钟前,他只不过是叫店小二提来热水,想先替她擦擦脸罢了,没料到他才靠近她,她竟然就这样昏过去了。
他真有这么可怕吗?他探探她的鼻息,安下了心,然後低头看著自己。
没错,他是长得很高大,对她来说,或许是太高大了些,但是……也不至於让她怕成这样吧?他可没听过哪个女人对他抱怨过这事。
而且,新婚夜那晚,她并没有昏倒啊,为什么现在……还是因为……那晚并没有亮著烛火?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放在床榻上,替她宽了外衣,再度拿起巾帕轻轻地擦著她略显苍白的心形脸,略略皱起了眉头。
不可否认的,他并不讨厌她。虽然她跟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形象全然不符,但是,这个和他大刺刺的性格完全相反的小妻子,比他想像中的更迷人。
他并不是圣人。
为了解决生理上的需要,他也曾找过女人,但那也只是一种发泄罢了,他从未认真过。反正大家都是你情我愿,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眼前这女人,他名正言顺的妻,却总是轻易就激起他的保护欲。
究竟为什么呢?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但想来应该是好事吧!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向来受到女人欢迎的他,竟会让自己的妻子避若猛兽,不知这算不算是他对那些女人无情对待的一种报应?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如何让她不再怕他?
他脱下虎皮衣衫,赤裸著上身倒在她身旁。望著她娇小的身躯,他忍不住拉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和自己粗壮的手臂比较著。
他的手掌足足有她的两倍大。一个白皙、一个黝黑,一个纤细得像是随手就可以折断、一个却有如铁石般坚硬。
他和她,的确是有很大的不同。
想起那晚被抱在他怀里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和她身上温润肌肤传来的触感,他的心跳如擂鼓。
努力甩掉即将升起的渴望。他支起上身,看著她额上已然恢复的红润,停了好一会儿,复又将自己重重地摔回原处,一手抵住前额。
希望,这不会是一个无眠的长夜。
她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她茫然地睁开双眼,入眼所见的,是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上面还隐约可见新长出的青苔,可见这房子很老旧了。
这儿不是她的家!她猛然惊醒过来,才要起身,却被腰际一个力量硬生生扯回。她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竟见一个男子赤裸著上身,半趴在她身旁,而压住她腰际的力量,就是他那强健的臂膀。
她几乎要惊呼出声,但立即掩住了口。这才忽然想起,她已经为人妻了。
这里是客栈,她和柳郎昨夜在这儿……等等,昨夜?昨夜她……昏过去了……她连忙察看自己的身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的单衣还穿在身上。
记忆一点一滴回到她脑海,霎时间,她不知该害怕还是羞愧,昨夜她就这样昏过去,柳郎一定是气极了。
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他……他的举动太骇人了,让她一时又羞又急,竟就这样晕过去了,他要是醒来,会怎么对她?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她稍稍转动身子,想移开他放在她身上的大手。但自他身上传来的强健心跳和他手臂的重量,全让她动弹不得。
「柳……郎……」她轻轻唤他,想要叫醒他,却又怕吵扰了他,唤出的声音也是怯怯的。
「唔——」他无意识地动了动,一个翻身,伸手一带,竟将她带进自己怀中,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柳郎!」她惊叫出声,两手挣扎著抵住他的胸膛,设法要拉开两人的距离,没想到这个举动却让两人的下半身尴尬地紧贴在一起。
「小红,别乱动。」他紧闭著眼,口齿不清地嘟囔著。双臂却很自然地锁紧,将怀中的女子搂个满怀,芬芳的体香直扑他鼻前。「你换了香粉啦?好香!」他深深地窝入她颈间吸嗅著。
「我不是小红!」她脱口而出,却是语带哽咽的。
柳彦倏地睁开双眼。「水——水柔?!」他还以为是恰春院的小红。
「你放开我!」她挣扎著。
「对……对不起。」惊觉到两人间亲密的姿势,他连忙放开了她,双双坐起身。小红是谁?这是她现在唯一想问的问题,但她不敢。她并不天真,知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或是在外寻花问柳都是很平常的。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新婚第二天就自丈夫口里听到其他女人的名字。这让她的心莫名地抽痛。
「水柔,你—你醒啦?」像是被妻子发现了奸情般,猛搔著後脑,尴尬得不知该如何解释。「我——呃——」
「嗯。」她打断了他的话,低头应声,掩藏住心中翻腾的思绪。「柳郎,快穿上衣裳吧,天冷了。」她不想听他解释,因为她怕,怕听见她不想听的。
拿起被他放在枕边的虎皮衣替他披上,然後理好自己的衣裳,她依旧以同样平板的语调道:「对不起,我脚疼,无法替柳郎打水梳洗。」
「啊?哦,没关系,我自己来就行了。」他一边穿衣下床,一边奇怪她怎么什么都不问,而且还向他道歉?
难道是她气疯了,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想到这点,他的心整个沉了下来。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向她解释,男人逢场做戏是很平常的,更何况那是在娶她之前的事。他近乎赌气地想著。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镇上买些日用品就回来。」声音也跟著阴沈起来。
果然,他是要去看那个小红,他的情妇。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娶她呢?她悲切地想著。
「你……要去很久吗?」她柔声问著,语气里隐藏著不易察觉的酸楚。
「下—定。」他冷冷地回答。「我会要店小二把吃的送上来,你在这儿等我就是了。」他背起包袱朝门口走去。「对了。」这话让她的心一紧。他突然停下,回头。「要不要我先抱你上茅房?」
希望顿时落空。她红赧著双颊。「不、不用了。」
「那就算了,我会要人送夜壶上来。」说完推开房门,一脚踏出门槛。
「柳郎——」她突然唤住他,欲言又止。这声音让他心头一震,里面好似有满腹的心酸和委屈。
「还有什么事吗?」他回过头,声调也放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