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公公细尖着嗓,讶声:“新颖是你们民间铺子的优势,那骨子别出心裁,向来是器物局所缺,姑娘一旦教传,会损失极大生意呀!”
“晓笙知道。但每回选店,各间铺子便相互危害,晓笙爹娘便是于上回竞赛死在同行抢图引起的一场大火里,这回晓笙自己也被缚。多少意外起于人争,晓笙实在不愿再见。愿公公转呈娘娘周知,废除御店制度。”
在场所有铺子东家面色如土,秋公公也注意到了,只暂且说:“咱家会将此提议转呈娘娘。你春晓阁今日接下御店,往后三月一季,得交上十套男女珠宝首饰,可有困难?”
她摇头,顶礼接过,朝皇宫方向拜福高唱;“谢太后娘娘!公公,那就千万拜托了。”
“钦钦。”秋公公抹把汗,招了跟随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宫中人一走,怨声四起,南若临赶忙拉她上车。
“晓笙这举动有些有勇无谋了。”英眸含笑道:“废御店会打乱各家生意;此外珠宝制师重师承、讲辈分,京里师傅的年纪多半比你大,你一人教,会让他们丢脸面,加上只字未提春晓阁其他制师,正是要独任担当之意,往后梁师傅等人要护你,恐怕会被抓着今日事情讽刺挑拨。”
呃,她没想那么多。“那……我请公公别转知娘娘?”
“你想这么做?”
“……不想。御店这事闹得珠宝商号不合,除此外还有酒坊、粮商、布商……我不想爹娘的事也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毕竟我有你相助,其他人可不见得有这种好运。”
“你这么说,我倒无法骂你了。也罢,就随你心意去做吧。”
随她?这等大事如此轻易就随她之兴,他就真把她当亲妹在宠?
“万一……万一我说要放把火,把春晓阁烧了呢?”
南若临扬眸,见她情态认真,不禁一哂。
“春晓阁真正的主子姓纪,我的名字只是挂在外头为你挡风遮雨罢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但你不会想抛下梁师傅他们的。何况,春晓阁也算我的心血,于情于理,你不会任意毁之。”
“哥哥当真疼我……”早知道就别答应当义兄妹,瞧他当得多认真!
南若临垂眸。
“以后,会有人比我更疼你。”
她是适嫁的姑娘,他知道,但要亲手送走她,却是种煎熬。
“……你少出门,那些公子自当不认识你,可方才一些老铺子的少东家直瞧着你不放,想来过些天纪家就会有客人,为兄……也得替你准备着了。”
她听着,心里发凉,哀怨垂头绞着十指。
南若临见状,端凝她的容色清温依旧,瞳眸深处却积郁难解,说不出的闷沉。
第4章(1)
麻烦告一段落,纪晓笙也搬回自家;但没过几天,她便又携着包袱往金虎园躲。
孰料,她搬到隔壁,守在门口的那群人也转移阵地。
“纪姑娘,小的是南泽大街黄府的总管黄庆,不知您是否有争于春宵花会时上黄府一趟?或者我们大公子择个时辰过来?”
“谢谢黄总管,晓笙近日没空!”
纪晓笙手里抱着样图,一边狼狈推开迎面而来的众多管事。
“请各位回府告诉主子,纪晓笙谢谢大家厚爱,无事请多光顾春晓阁,有事情找南二爷。”
“小姐!您怎么可以又推到二少爷身上!”红玉嘟嘴,边扶她上车。
其实往昔她都坐轿或步行到店里,但马车跑得比较快。
“唉呀,哥哥有办法啦!”
竞赛过后,果如南若临所料,一些店东将她视为传承珠宝铺的最佳人选,不论在收为制师或媳妇方面都极欲网罗,是以金虎园天天有人等在门口。
尤其时近月尾,她得上锻造房,天天刚走出门得后果便是连众公子都来等门,一声声纪姑娘荡在她脑里幽回不去。
就像现在,不断地唤着她的名字,如鬼索魂似……
“晓笙?晓笙?”
“……唔?”头一点,恍然清醒。
南若临端持杯盏,正怀笑看她。
“没睡好?”
想起被环绕的梦境,不禁打个寒颤。“哥哥想点办法吧!妹妹每天像块上好猪肉给人觊觎,出门寸步难行,都要没心思制图了。”
南若临莞尔。“媒婆老上钱庄找我研议你的婚事,我也快受不了。”
“什么?”南钱庄每日进进出出多少人,她还要不要脸面啊!更别说他忙着做事,哪得空!难怪她是制师兼他义妹的身份传开,他便一天比一天晚归。
“可恶!这事不解决,咱俩都不得安宁。其实我嫁不嫁与他们何干?一辈子替春晓阁卖命也是我的事。”
“不成。会有人说我没尽兄长责任,你可别让我担骂名。”
“又不是真有血脉关系。”她摆手,撑着脸道:“唉,哥哥干脆放个风声出去,说我与……与城东李家的三姨娘的远亲的孙子有婚约,唬过他们先。”
“晓笙想的与我差不多。”南若临含笑取来锦盒,一打开,里头全是大红帖子。“这是媒婆送来的生辰八字,从中挑一位,应该就可杜绝纠缠,好过我——拒绝,伤了店东间的和气。”
“啊?咳嗯……不必啦,胡掐一个就好啦!要不对方当真了,要我嫁过去怎办?”
南若临拍拍她头。“你年纪也不小了,女大当嫁,我会挑位适合你的人。”
“适合……”咬咬唇,柳眉垂下来,失望覆满双眼。
都摆明要将她往外送,她还要硬赖着人家吗?还是……真是到了该打住的时候了?
南若临办事向来利落,这回却拖了半个月才挑好挡箭牌,而且还是一个足以让市侩的珠宝商少东全部滚远远儿的对象。
他很认真地在办她的婚事。
“听南公子说,纪姑娘平日消遣是画图?”白秦笑语道。
他是官家才俊,为人正派,嫉恶如仇,说话规规矩矩,与她大刺刺的性子不搭,她心里嘀咕着这人难相处,端笑虚应。
“白公子真清楚,难为您还特意打听过呵。”
“都是令义兄告诉我的,除此外,我也知道姑娘喜欢听戏。”顿一顿道:“戏曲我也略通一二,下回梨园有戏,可否请姑娘共赏,聆闻雅评?”
“雅……”她呆了,哈哈干笑。“哈,白公子对晓笙可能有些误解呢。”
往常某人会把戏班请回家,她无须顾虑,不是豪迈地拍桌叫好,就是忘情爬上椅子喝采;若是觉得闷,头一歪就睡,也不替人留面子,看戏全凭本能,哪来的点评墨水啊!
“误解?敢问是记错哪处?我好纠正过来,以免开罪姑娘啊。”
“嗳,也没什么,就是把我想得太——”
南若临按住她肩头,含笑打断。
“白公子想知道还不容易,晓笙每季忙完,我总会请个戏班来慰劳她,这回请白公子也来,日子就订在十日后,大伙儿一块赏戏,如何?”
白秦看向纪晓笙,因她貌美,一时竟看痴了。
“咳,能再见到纪姑娘,我自然乐意。”
“那好。至于戏码,就选咱兄妹都喜欢的‘七喜救母’,您看如何?”
“南公子决定即可。”
“好,我们惯常看吴家班,就请他们过来,还是白公子有更合意的戏班?”
白秦惊呼。“那可是京里最有名的戏班!他们肯来?”
“一般的确难请他们过府,但我自小爱看吴家班,与班主熟识,所以他们愿开特例,晓笙也只爱看他们班子,是吧,晓笙?”
“啊……”她垂头,丧气地绞着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