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能说。
他不想她再被卷入那个迷宫一般的幻境中,即便只是千万分之一的风险,他都不想冒险。
他该怎么办?
顺著直觉,他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靠近心脏的那个位置。
“如果所谓的真相反而会使你陷入危险,我宁愿永远隐瞒,你懂吗?”
他回望进她的灵魂深处,以最诚挚的心,第一次对她说出埋藏心中多年的话:“我的心里一直只有你,只要你能回到我生命里,不管要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认了。”
他牵起她另一只手,轻吻一下。“我现在只有一个梦想,就是跟你在一起。不管是留在台湾,还是带你一起去美国,我都希望我的未来里有你,而那个未来是你也想要的。小雪,你愿意成全我的梦想吗?”
从不知道语言的力量如此强大,话才出口,两人都感到彼此间的氛围产生了微妙变化,像推倒了某道高墙,他们终于亲眼看见彼此赤裸裸的真心。
这是学长第一次明白说出对她的感情,她亲耳听到了。
晴雪轻叹一声,心不受控制地轻颤。
掌心是他坚定有力的心跳,眼中是他同样真挚的灵魂,晴雪迷惑地感受著互相矛盾的情感与理智不断交战。
她好想就这么接受他的心意,但,她能够接受永远被隐瞒吗?
“小雪?”挥挥手,毫无反应。
不信邪再多挥几次。“耿晴雪小姐?魂归来兮——”
空气中弥漫浓郁咖啡香气的咖啡店内,黎羚正进行著今天下午第十次的召唤仪式;她觉得自己也许不该当个语言治疗师,应该改行当催眠师更有赚头?
“抱歉。”终于注意到面前挥动的手,晴雪把目光从窗外调回来,看著对面的黎羚,无奈一笑。
“没关系啦,不然我们今天提早结束语言治疗好了。”黎羚动手整理桌上的纸张跟器材。
“如果没办法集中精神治疗,不然我们来聊聊天?这也是种不错的语言练习。”
想到黎羚周末特地抽空来新竹陪她做额外的语言治疗,晴雪充满罪恶感地点了点头。“好啊。”总不能让人家白来一趟。
黎羚拿起她的榛果拿铁喝了一口补充召唤,呃,不对,是语言治疗带来的疲倦,见晴雪没有想开口的样子,便主动打开话题:“你今天怎么了?跟宇星学长吵架了?很魂不守舍喔。”
“是没有吵架啦……”应该说是自己单方面的爆发。
“那我还真难想象是为什么。”黎羚挑起英气的黑眉。“学长爱你爱到不行,到下辈子都不可能外遇。除非——你又拒绝他的求婚一次?”她会知道是因为上次接到扫到台风尾的耿霁的求救电话。
“不是啦,你真的想太多了。”晴雪哭笑不得地看著想象力大爆发的黎羚。
“那不然?你一副就是为情所困的样子。”
有这么明显吗?晴雪苦笑。
“我只是……有点搞不清楚我自己。”该相信学长?还是该坚持探究真相?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学长吗?”如果小雪还说不知道,她要揪整个网球社帮学长哭一下。
以前总觉得是腹黑的学长把迟钝的小雪吃得死死的,但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黎羚才明白不是这么回事,真正握著两人关系中那把钥匙的,是面前这位外柔内刚的小女人。
“不是的。”晴雪摇头。“我喜欢学长,只是……”
“只是?”这小妞心里还有哪里过不去的?
“如果对方说,他对你隐瞒某些事是为了你好,你会接受吗?”
“这样啊。”黎羚手托下颚思考半晌。“我想这要看对方的信用而定吧。如果是你那个不太正经的哥哥,我可能不会买帐;但宇星学长的话,也许真的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吧。像是当年跟筋肉人社长的‘魔鬼的交易’那样。”
“魔鬼的交易?”晴雪瞪大杏眸,她怎么都没听说过?
黎羚忍不住伸手捏了晴雪俏挺的小鼻尖,眼中有著玩味的笑意。“你啊,从没想过你怎么会被选进高手如云的网球社吗?”
“不是因为网球社的传统是用抽签的,所以新手也有机会被抽到?”
“是啊,真是个让社运昌隆的传统呢。”黎羚戏龙地笑看她,这迟钝妹居然一直都没察觉?“大忙人宇星学长居然每周准时出席团练,代表校队出赛大专杯,还拨空参加寒暑训指导学弟妹,真是多亏了这个传统呢。”
晴雪一时无言,好半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这都是因为……”指尖往自己一指。
黎羚笑著点头。“有一次只有我们那群跟你还有学长比较相熟的那几个人去夜唱,筋肉人社长喝多了才不小心说出来的。他说用一次黑箱作业的人情换得能吸引更多学妹入社的宇星学长留社效力真是太划算了,而且学长真的遵照诺言一句都没对外提。”
此言一出,在场享受到学妹增加好处的男社员,跟早看清唐宇星眼中只有晴雪的女社员都觉得:既然结果皆大欢喜,就让这个秘密继续保留下去吧。
“就我看,学长为了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连筋肉人那种跟卖身契差不多的条件他都一口答应下来,从没听他吭过一声,这样的默默付出,也不比坦白逊色啊。”语毕,再喝口榛果拿铁润润喉。
晴雪捧起自己的热可可啜饮一口,让甜蜜浓郁的褐色汁液暖暖流过喉头,就像同时流入心房的温暖情感一般。
“(皎洁月色下的远方某处)”
她一直都明白的,不是吗?
“(有人今晚正在思慕著我)”
从以前到现在,学长默默为了她做了许多事,远超过学长照顾学妹的情谊。
“(有人正在某处祈祷)”
只是,她从没鼓起勇气去直视那在旁观者看来比水晶还清澈的事实。
“(析祷我们将能找到彼此)”
“(在那广大而遥远的彼方)”
咖啡店播放的音乐悄然流入晴雪的意识,如触电一般,晴雪猛地抬头往店内四周张望,然后起身往落地窗的方向缓步前进。
“(尽管知道我们相隔千里)”
“小雪,你怎么了?”黎羚不明所以地跟著站起来,跟在晴雪身后以防万一。
“(思及我们也许正对著同一颗明星许愿便感安慰)”
这首歌,在她的记忆里响起过无数次。
最后一次便是在这家她常来的咖啡店——当学长从这扇落地窗消失后,这首歌便如他所预言地响起;她也从这里出去后,张开眼,人就躺在医院,而这首歌依旧在耳边回响著。
“也许,属于我的平行宇宙真的存在……”在落地窗前站定,晴雪抬起微颤的纤指抚上冰凉的玻璃,眼角漾出晶莹的泪光,唇却是弯翘的。
如果学长有无法开口的苦衷,就让她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答案吧。
关于属于她的平行宇宙;还有,属于他们的未来的答案。
“哎呀,小雪,你真有心,都出院好几个月了还回来看我们。”
隔周一的下午,晴雪带著家乡名产水蒸蛋糕回去她开刀治疗的医院,探视照顾过她的医护人员。
“没有各位的照顾,我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这是一点小心意,给大家辛苦的工作补充点体力。”晴雪诚心道谢,把蛋糕交给护理站的值班人员。
美食吸引了不少总是三餐不定、血糖低落的医护人员们,一时间护理站聚集了各方闻风而至的人,大家莫不抓紧时间塞块蛋糕入口再回到工作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