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谢谢你,社长,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晴雪诚心道谢。
“不用谢,我只是遵照你的意愿把人带到,再加上被某人威胁。”筋肉人社长无奈地揉揉眼窝。“这里没我的事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唐宇星唤住筋肉人社长准备发动机车的身影。“想跟你借这台机车,不介意吧?”一手很故意地轻触他胸口正中衣料的突起处。
“姓唐的,你真的很得寸进尺。”筋肉人啐了一声,却没有反抗地下了机车。“我骑这台自行车回去总行了吧?”说著走向晴雪脚旁的自行车。
“学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晴雪被弄糊涂了。
“在说我们社长‘本人’多有义气,愿意把机车留给我们,我们快向社长道谢。”唐宇星的笑有丝得意。
“对,‘我’有义气到自己都快受不了。”筋肉人一脸自暴自弃。“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扮成一个坏一点的人。”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我先走了,两位请自便。”
“慢走。”唐宇星愉快地确认自行车骑远后,便走向机车,拿过安全帽递给她。“我们也离开这里吧。”
等晴雪戴好安全帽跨上后座,双手乖乖地环紧他的腰,唐宇星便催动油门,在省道上奔驰了起来。
他们不久便骑进市区,唐宇星却没往当年他们投宿的旅馆而去,反倒一直骑过长长的市区。
“学长,我们要去哪里?”注意到街景又从热闹回归为寂静,晴雪疑惑问道。
“带你去一个你很喜欢的地方。”也是他永远忘不了的地方。
他们迎著海风前进,最后拐进一条闻得到海潮味的小路,一直骑到路底,唐宇星停好机车,伸手取下自己与晴雪头上的安全帽。
“我们到了。”
海浪声气势磅礴地在耳中回响,咸咸的海水味同时钻入鼻腔,晴雪惊喜地转身,看见月光下美丽的太平洋。
“是海耶,好漂亮!”她一向喜欢海洋,开心地就想往海边跑去。
唐宇星及时拉住她的手不放。
“别乱跑,晚上海水冷。”他牵著她走上步道,才不舍地放开手。
他大手残留在她掌心的温度,月牙海湾尽头像耶诞彩灯的带状城镇灯火,海面上随著浪潮起伏的点点渔火,配上海浪撞在砾石岸上发出的喀啷喀啷声,勾起她模糊的回忆。
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应该在这里跟学长说。
是什么呢?
晴雪回头看著唐宇星在月光下凝望大海的侧脸,心中一道熟悉的念头被触动,迎著海风,她直觉地脱口而出:
“学长,你应该去海的另一边,发挥你的聪明才智。”
唐宇星心口一热,他记得这句话。
当年的小雪也说过。
“为什么这样想?”他没回头看她,只是继续盯著夜色下的海洋。
过了快十年,她的想法没有改变吗?没后悔过她曾经这么说?
他莫名地想知道答案。
“你那么优秀,每学期都拿书卷奖,等你大学一毕业,只要你丢个申请,国外的一堆名校一定捧著奖学金欢迎你入学。”
她软软的声音,却一字一句穿越海风铿锵地传来。
“等你拿到学位,国外有很多高薪的工作在等著你,比起留在国内念书工作,有效率多了。”
她和他都心照不宣,所谓的效率指的是什么。
“谁跟你这么说的?”
现在想想,她当年的这个建议实在成熟到不像一个大一学生会说出来的话。
他忘了当年自己有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就算有,他也忘了答案。
“我爸。我听过他跟我哥说过类似的话。”
原来如此。耿伯父是科技业的前辈,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这个建议确实中肯。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你是T大怪物系里打败众怪物的魔兽之王不是吗?”
唐宇星被她“真情流露”的赞美给逗笑。“谢谢你的赞美,我受宠若惊。”
她一直是他最忠实的支持者,时光没有改变这件事。
这个认知让他心情非常愉快。
若不是小雪当年这么推了他一把,他也许不敢作出国求学这种看似有钱人家孩子才作得起的奢侈大梦。
而,如果他没有赴美求学,现在他和她之间不晓得会是怎样?
大概……更加地不可能吧。
他不认为他能比现在更迅速地还完债务,若债务不解决,其他的人生追求对他而言都太遥远。
“那你呢?如果我跟你哥都去美国了,你不想一起来吗?”
他的声音很平稳,只有他自己才感觉得到,极力想隐藏在浪潮声下的在意。
“……我一定会很想念你们两个的。”涛声中,晴雪的声音似乎有些愀然不乐。“但是我以后想走翻译路线,很多学长姐都说出国不是必要的,留在台湾念翻译所,反而能更早建立自己在翻译界的人脉。”
“还有,我想一个人试著独立。你跟哥哥都太保护我了,会宠坏我的。”
她知道自己有些内向,不太擅长人际关系间的应对,尤其是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只是在家有父母兄长宠著她,来到社团又有学长罩她,所以她就算大部分时间躲在自己的舒适圈里也无妨。
但她不能总是活在他们的保护伞下吧!她也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融入社会的一分子,至少不要成为一个只能关在家独自作业的孤拐宅女,然后死了以后尸身还被养的猫咪吃掉之类的。
虽然,她明白自己一定会非常想念眼前这个爱捉弄她、却总是把她的事放在心上的……学长。
唐宇星带她在步道旁的石堤坐下,两人静静看著潮起潮落,好一阵子,谁都没再开口。
他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竟如此相似地与当年的心情重迭。
想要她在自己身边,所以当年他总是费尽心机地把她留在视线范围内,不让其他人有机会发掘她的美好。
她的善体人意、她的温柔从容,甚至是她傻傻好欺负的性子,是他在压力重重的现实生活中珍贵的喘息之地。只要她在身边,即使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存在同一个空间里,他也能暂时放松下来,获得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
只是,当年的他,终于也走到了不得不割舍的岔路口。
留在台湾,他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家里的债务,一个毫无资本的青年,就算在校成绩再好,未来就业后的薪资成长速度,也比不上他家债务利息增加的速度。
他没办法就这么看著辛苦还债而日渐苍老的父亲,一辈子陷在还债又欠债的无限贫穷回圈中。
当她说出这个建议的那一刻,唐宇星就明白她是对的。
当年,在这片海之前,他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他必须去,即使那是一场豪赌。
第二,他想要她。他要成为给得起她幸福的男人,然后回来找她。
“好,我会去,然后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回来。”
唐宇星伸手握住身旁她的小手,紧紧地十指交扣,跟当年许下同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有多慎重的承诺。
“我也会好好努力。”晴雪微笑说道,因为他紧握的手,心跳开始不规则地加速。
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吧?她就是知道,从此之后,学长总是握著她的手不放。
牢牢握著,直到他不得不放手的那一天。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否隐藏在这双交握的手里,而她以前从未察觉?
感受著陌生的心情骚动,晴雪心底有一颗冬眠已久的种子像是被唤醒,并迅速冒出芽来,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那株小芽放肆地滋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