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是真心相待自己,关关明白,她点下头,引来珊瑚不舍的泪水。
关关叹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前辈子,榆州发大水,珊瑚陪着夫人巡视铺子,主仆俩都被恶水冲走,离世时,珊瑚还不到三十岁。
当时她放声大哭,抱着珊瑚的衣服彻夜难眠,她是自己穿越后唯一的好姊妹。
回到屋里,她翻出箱笼,邵翠芳在这些年里,存下十几两银子和一些琐碎首饰,当中有十两银票,她打开一个中空的银镯子,加上方才在帐房上支的,共六十两银票卷成细条,塞进镯子里。本想挂在腕间,想了想觉得不妥,便用帕子细细包好,缝在衣服内层,再把卖身契和剩下的银子放进荷包里收妥,最后才将几身旧衣裳拾掇好。
将包袱放在身侧,关关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满脑子想着,明天一早,她就要离开困住自己几十年的地方,张开双臂,她仰头对着满天星辰深吸气,啊,真是好啊……
第二章 预言应验(2)
隔天大清早,关关向府里几个交好的朋友告别后,准备离开宋府。
她沿着小径往大门处前行,但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往华园走去。
华园是上辈子她住过几十年的老院子,比起王氏的行云楼,小得有点可怜,王氏死后,几个儿子不只一次要她搬进行云楼,她拒绝了。在孩子们长大后,宋府扩建过两回,而现在的华园很小,是两、三个姨娘合住的地方。
关关走进园子里,张姨娘看见关关,立刻扬起笑脸迎上前,心想,她是王氏身边的大丫头,来这里……是老爷夫人想见她吗?
一双眼睛霎地发亮,自从上回闹过,老爷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
“翠芳姑娘,是不是夫人有什么交代?”
关关望见她急切的表情,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她是怕孩子会与自己生分了。
她定眼看着张姨娘,重生就是这点不好,老是会想起每个人的下场遭遇,脸上便忍不住浮上些许怜悯。
但上辈子的关关接手孩子后,因为没有正妻身分做后盾,一个小小通房居然能带着小少爷们,她被嫉被恨,受过的委屈数都数不清,而这个张姨娘可不是个省事的,陷害栽赃、下毒、传谣言,什么手段都用过,好几次若不是擅长查案子的关关找出蛛丝马迹,替自己辩驳清白,她哪有本事捱到当老太君?
讨不讨厌她?讨厌!恨不恨她?恨呐!要不要报复她?
笑了,她摇摇头,张姨娘的下场凄凉,比起关关能用的法子,老天爷的手段更决绝凶残。
关关没回答她,只是笑了笑,走到那片她坐在椅子上、看过几十年却没有勇气翻的围墙前,深吸口气。
把包袱甩在后背,她在张姨娘的瞠目结舌中,攀着墙边老树往上爬,小心翼翼地站到墙头上,回身一望,帅帅地对张姨娘做个Kissbye,身子一跃,跳过墙!
YA!她自由了!
想了几十年的事情终于做到,那个感觉真是……难以用笔墨形容的爽快!
当两条腿稳稳地落在地球表面时,她真心诚意爱上这副年轻的身躯,青春、轻盈、弹力十足,胶原蛋白满满地塞在每个细胞里,她现在正是国中的年纪。
国中的她在做什么?她参加校队,除了念书考第一之外,她还是演讲冠军、作文冠军,对了,她还拿过三项铁人冠军。
她啊她……呵呵,不是普通厉害。
脱离宋府,她再不用担心谁看出自己不是邵翠芳,再不用害怕行差踏错,被人以妖怪视之。不当奴婢的她,不必害怕被逼着爬上老爷的床,不必在众姨娘身边周旋,不必成天到晚巴结夫人,不必竭尽心力压抑自己一身通天本事。
哇哈哈哈,她捧着肚子仰望天空,无声大笑。
哈!
她听见笑声?!好看的眉毛瞬间扭成一股麻绳,她没有那么嚣张啊,明明乐开怀也没发出声音,怎么会……
扭动颈子转过头,她发现背后站着一个男人,约莫二十二、三岁,模样长得很不赖,斯斯文文的,但那双眼睛很黑、很亮,很闪闪动人也很……老奸。
他在笑,她却不由自主地全身冒出鸡皮小疙瘩,很像有人拿把铁铲在铁皮上面磨刮着,害得她鸡皮一层冒过一层,层出不穷的疙瘩爬满全身。
奇怪,他又没帅过都敏俊,为什么和他面对面,她的心跳会超过一百八?他又没比罗志祥好看,为什么视线一落在他身上,她就别不开眼?她又不是没见识过比他英俊的菁英型男,没道理一次、两次的让她挪不开眼!
他很高,至少有一八五,在营养不充足的古代里,他的身高可以算得上奇迹,她没有一双高跟鞋可以踩,但是……即使自尊阻止她别仰人鼻息,她依然控制不住地抬起头,视线定格。
很有压迫感,不管是他的身高还是气势。
很吸引人,不管是他的气质或五官。
很勾动人心,不管是他清浅的笑意或深邃的眼神。
关关做出总结,这种男人的帅只是高标不在顶标,但胜在魅力,若在二十一世纪,他会是当红的偶像明星,微微一笑就有富婆掏出几百万,只求与他共进一顿晚餐。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青布衫,质料算不上顶好,只比平民百姓身上的粗棉布要好上几分,身为大丫头又差点儿被封为姨娘的关关,身上的衣服比他还好上一点点。所以……
他并不富裕。
对一个高富帅中少了最重要元素的男人,她干么发花痴?
敛起心神,关关拒绝当花痴女,才刚从宋老爷的床上虎口逃生,她可不想下了宋家床又转往另一张小土炕。
她用拔萝卜的力气般,强逼自己把目光拔出来,摆出一种绝然的潇洒姿态,调头离开。
眼下的重点工作是到府衙消了案记,把自己从奴隶变成良民,把捆在身上的最后一丝束缚给彻底剪除,而不是待在这里对着一个帅男流口水。
抬起两条小短腿……好吧,她承认女人小心眼、爱比较,上上辈子、上辈子和这辈子加一加,加出上百年光阴岁月,她从没嫌过自己腿短,甚至还夸奖它们比例完美、线条优雅,可刚刚与一个气势迫人的男子对视过,她开始嫌弃自己的腿长得不够大方。
唉!用力叹出腹间怨气,连基本的礼貌都不给,关关转身走人。对待路人甲,她向来没有多余礼貌,这是身为美女律师的特权。
但是……在被他的身高和目光双重压迫之后,她又被他的声音压迫了。
这次被压迫的不是自尊而是心脏,夭寿,怎么有男人的声音可以好听成这样,当家主播比不上,费玉清的歌声也及不了,低沉、醇厚、撼动人心……但说话的内容非常不怎样!
他说:“姑娘,你知不知道逃奴的下场是什么?”
逃奴?!多么充满鄙视的字眼,关关闭上眼睛、拉开嘴角、充分运气三十秒……争曲直、辩是非,是她的工作内容更是她的习性,但她已经把此习性彻底压抑了几十年光阴,她早已不争强论胜,她早已成为婉约善良的好女人。
可是,逃奴!
他的话深深刺激了她的人权意识。
猛地转过身,关关走回他跟前,似笑非笑地望住他的眉眼,她的眼神坚定、态度骄傲,她是那种上场就要压人一头的猛狮型律师。
“这位公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逃奴了?是我脸上有刺字?我身上写着逃奴?还是你认识我,知道我的祖宗十八代都是奴?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阁下就说本姑娘是奴,我可以告你妨碍名誉及信用,根据刑法第二十七章第三百一十条,意图散布于众,而指摘或传述足以毁损他人名誉之事者,为诽谤罪,可处以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百元以下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