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见郑玄的黑发黑眸,温和的笑容,油然而生亲切,用中文问:“中国人?”
“是啊!你好!”郑玄接过他手中的行李:“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郑玄不但带他找到留学生公寓,还带他一个个寝室认识其他中国留学生。
大家都很热情,纷纷把自己珍藏版的家用电器送给他。有体积小的可怜且噪音大的惊人的电冰箱,有显示屏比他的笔记本电脑还小的电视机,还有一个电饭煲,上面缠著厚厚一圈透明胶,包裹住塑料外壳的裂痕。
郑玄还送他一辆自行车,那辆快报废的自行车比他淘汰的越野车的发动机还响。
但恰恰就是这些不值一文的东西,让他体验到一种珍贵的情感。
安诺寒匆匆赶到郑玄的寝室,朋友们都在热火朝天地包著饺子,其中也包括气质优雅苏深雅。
苏深雅一见他,大方地打招呼:“学长。”
他冰冷地点点头。
事实上,他并不讨厌苏深雅。丰厚的家境并没有娇惯得她骄纵任性,反倒让她从外表到内涵都有著名门淑媛的高贵大方。她美丽,文雅,成熟、独立,她身上有很多让他欣赏的优点,所以他才会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从认识到现在,他们并不太熟,苏深雅跟他说的话也不多,只是偶尔留学生聚会时,与他闲聊几句,或者有困难时请他帮帮忙而已。
后来,他知道苏深雅喜欢他,更刻意避开她,希望她能早点放下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找一个能爱她的男人。
“照片都在论坛上传开了,你们两个还玩地下情啊?!”郑玄一副铁证如山的口吻。
不等安诺寒反驳,苏深雅先大大方方地说:“你要我说多少次,我和师兄是根本不熟,你们别乱说。”
“都抱在一起还不熟,那怎么样算是熟?”
苏深雅脸颊有些红,但还是尽量表现的镇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天我喝醉了,想起了些伤心事,师兄刚好遇到,安慰我一下。”
有人起哄。“那今天晚上,让我也安慰你一下吧。”
“还是我来吧,我很会安慰人的!”
后面的话越来越过分。苏深雅强忍著羞恼,不发一言。
安诺寒再也看不下去,替她解围:“什么时候轮到你们?”
郑玄马上揪住把柄:“听听!还说没什么?!”
“就是,早知你们有奸情……”
他沉默地看著一眼苏深雅,正遇上她感激的目光。
他淡淡地笑笑。
那晚,安诺寒喝了很多酒,一杯接著一杯敬著每一位朋友。酒喝的越多,沫沫和诚在台上宛如天籁的歌声越清晰。
他们的歌声,仿佛可以穿透人灵魂……
一碗飘著热气的解酒汤出现在眼前,他抬起头,看见苏深雅双手捧著汤放在他的桌上。
“谢谢!”安诺寒出于礼节接过,浅尝一口,酸酸的味道淌过舌尖。
郑玄对他暧昧地眨眨眼,说:“兄弟,你哪世修来的福气,碰到这么好的女人?”
“是。”半醉的他含糊著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解酒汤。
他想起了沫沫,到什么时候沫沫才能长大,懂得什么是爱……
安诺寒把杯里倒满酒,和郑玄碰了一下,仰头喝进去。酒量太好未必是好事,想醉的时候怎么也醉不了!
“安,你心情不好吗?”苏深雅坐到他身边,小声问他。
“没有!心情很好!”他站起来,避开她:“对不起,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摇摇晃晃走出门口,沿著楼梯一路向下走。
第N遍拨电话给沫沫,这一次回答他的不是关机声,而是很快接通了。
听到沫沫的呼吸声,他站住脚步,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到英国了?”她问。
“嗯!你在哪儿?”他随口问著。
“在医院。”她冷冷地说。
医院?她在萧诚的身边。
他揉了揉剧痛的额头,站在楼梯扶栏边,解酒汤的酸味在胃里漫出。酒在血液中点燃,一股股火苗在他胸腔中升腾,他尽量压抑著,问:“萧诚的伤势怎么样?”
“你说呢?”
不等他开口,沫沫充满怨恨的质问声从电话彼端传来。
“他已经伤成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拿萧薇的命去威胁他?!”
血液翻滚中,过量的酒精涌上大脑,他的情绪有些失控:“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萧诚是萧薇的弟弟!”
“我知道!”
沫沫的回答让他一愣,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
“他是萧薇的弟弟,那又怎么样?是我求他教我唱歌,是我主动去酒吧找他,他从没做过一件伤害我的事!你凭什么认为他在报复!”
凭什么?就凭萧诚是萧薇的弟弟,就凭沫沫现在在怨恨他,责怪他。
“你是不是一定要他伤了你之后,你才肯相信我?”他苦笑著问。
“躺在医院里的是诚,伤痕累累的也是诚!你说!到底是谁伤害了谁?!”
安诺寒无力地靠在楼梯扶手上,拿著电话的手使不出一点力气。
午夜的风吹散他体内的酒精,让他心口的抽痛越发清晰。
他没再说什么,无论他怎么说,沫沫不会相信,因为她认定了诚空灵得不染尘埃,认定他对她动了真情。
“小安哥哥,我以后不会再见诚了……”
他笑著闭上眼睛。“沫沫,你想见谁没人能阻止。”
“可是……”
“你为他死都愿意,谁还能阻止你!?”他大声说,同时,愤怒地踢向对面的墙壁。
他忘记了自己背后靠著楼梯护栏,也忘了被酒精麻痹的身体早已失去了灵活的应激反应。
他只觉一股巨大的反弹力传来,他身后一空,直直坠下楼梯。
他听见沫沫说:“我不是……”
他还听见苏深雅在叫他,声音遥远而凄惨。“安……”
然后,他听见手机落地的声音……
第2章(1)
安诺寒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的朋友们围坐在他旁边,聊得热火朝天。唯独苏深雅安静地坐在他床前,一见他醒来,立刻跑去叫医生:“医生,他醒了!”
感觉到酒精刺激后的头痛,安诺寒下意识伸手去揉,手臂不但无法移动,还传来一阵更激烈的刺痛。
然后,他努力去回忆,想起自己从楼梯上跌下去,想起和沫沫争吵,也想起沫沫用玻璃碎片抵住自己喉咙的一幕……
医生走进来,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最后,告诉他:他的右手肘粉碎性骨折,需要做手术,后脑撞上,有轻微脑震荡的迹象,具体情况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的肋骨……”他用左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医生,我的肋骨是不是断了?”
“肋骨?”医生拿出片子仔细再看一遍:“没有受伤。”
“心脏也没有受伤?”
“没有!”医生问:“怎么?不舒服吗?”
“很疼。”
医生又为他检查一遍,告诉他:“确实没有受伤。”
小时候,总盼著长大。
等有一天真的长大了,才蓦然发现自己更怀念年幼无知的日子。
无知是一种特权,爱可以大声说出来,伤心可以大声哭出来,不知道去顾及别人的感受,更不懂用虚假的笑容维持摇摇欲坠的坚强。
无知多好!
舞蹈室里,光洁如镜的地面映著欢快流畅的舞姿,沫沫像舞动的精灵,跳出最欢快的脚步。
跳跃,落地,她舒展著柔韧的腰肢,展开双腿,如一片雪花,飘落在地上,融化成水滴。
音乐在欢快的旋律里收尾,苏越看得一阵感叹,不禁鼓掌。“你跳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