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口误口误,反正都是官署就对了。”
简唐山不好意思地搔着脑袋。
“喂,六指穷酸,依我看,就只剩最后一招了。”
“愿闻其详。”
“古典章回小说里,不是常有卖身救父的故事吗?”
“什么?!你要巧儿卖身为婢?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我才把你卖去当奴才呢!谁说要把巧儿卖去当婢女?就算她爹娘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那……卖身是指……啊?莫非──莫非你要她去当妓那更更不可!”
“瞧你思想多邪恶啊!去去去,真是歪嘴的吹喇叭,开口就是一团邪气。”
“你又多高贵了?啐!我倒要看你能提出什么好对策来。”
“我的意思是说,巧儿生的美,人人皆知,条件这么好,如果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得一份丰厚的聘金,既可帮助林老爹度过难关,又完成了终身大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来似乎还不错,但对方除了有钱、有才华,相貌也得过得去,对了,最好还要有权有势,那些地痞流氓才不敢胡来。但是──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对象呢?”
简唐山抚着下巴,沉吟一会儿,又点头又摇头地。
“你光在这里点头摇头的,有什么用,咱们把消息放出动再说吧!”
“嗯,这也不无道理。”
“但最好是私下进行,等找到好对象,才让对方主动上林家说媒,才不会损了巧儿的名声,巧儿愿不愿意,也还有选择或拒绝的权利,而如果咱们再找不到适合巧儿的好对象,这事也就私下作罢,当作没发生。”
“说得极是,说得极是。”
平日见面就斗个你死我活的两位老师,此刻因为把学生家里的事当自己事来关心着,难得地能够和平相处。
☆☆☆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件事不知怎地传到了霖园──楚霸天的府郏
林裁缝之家?楚霸天有点印象。
捣毁头北厝堂口那日,他在巷尾胡同底闪躲而入的那户人家,不就是林裁缝店家的后院?
而那个白玉般的女孩儿,就叫──林巧儿吗?
他抚了抚埋在络腮胡里的唇,对偷香记忆犹新,那女孩儿香唇温润的触感,依稀还留在他的唇上。
林巧儿?林巧儿?挺好的名字,他微扬起唇角,耸耸肩,抛了几颗肥美的栗子到嘴中咀嚼着。
他原是放浪不羁,从无意娶亲的,但如果对象是那女孩,就算娶来暖床也无妨。
他挺满意那种柔柔的感觉,抱起来又香又软,肯定是暖床的好人眩就是她了,啐一声!他吐出满嘴的皮渣,准确地落入屋角的一只痰盂中。
第2章(2)
“确定是兰亭巷底那林裁缝家的女儿吗?”
楚霸天这话问得丁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方才他正和一些弟兄们闲嗑牙,说起林裁缝家发生的事,主子恰巧经过,就将他叫进武房里来问话。
“你说那女孩儿长得白白净净,还念过书?”
“嘎?是是是,没错,没错,是念过书。”
丁雄这会儿才搞清楚主子没头没脑地在问啥,连忙照实回答。
“听说不仅上过私塾,还上过洋学堂呢,本来再两年就可以毕业,可惜,家里发生这样不幸的事。”
丁雄边说,边偷瞄着楚霸天,主子从来不耐烦听这些无聊琐事,难不成今日是中了邪啦?不仅主动问,还反复的问,诡异哦。
“就娶了!”
“啊?”丁雄愣了一下,听不懂主子的话。
“那女子,我要了!”
“啥?”丁雄瞪大眼睛,受到太大的惊吓,闽南家乡话脱口而出。“你说啥!”
丁雄急急地掏耳朵,以为自己听力有问题。
“你说,你要娶她?”
“我高兴,不行吗?还不快去办!”
楚霸天牛眼一瞪,吓的正在和一团耳屎奋战的丁雄拔腿就跑。
完了,完了,主子是不是疯了?会不会是糖炒栗子吃太多,上火攻心了?竟忽然要娶林裁缝家的女儿?做善事也不是这样做法的嘛!
主子是什么时候看上人家的,他怎么都不知道?亏他成天在主子身边跟前跟后,作为特别助理,主子要娶亲,怎么事前都没有任何征兆?实在太离奇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主子的命令,他可是不敢稍有迟疑,火速照办。
☆☆☆
“楚霸天想娶巧和?”
消息传回,林老爷闻言,惊讶万分。“这可是一门好姻缘。”罗慕兰笑得挺心虚的,旗袍底下的脚踢了踢忤在一旁的简唐山。“对对对,确实是门好姻缘。”简唐山意会过来,连忙帮腔。
这是罗慕兰和简唐山生平第一遭当媒人,而且是自告奋勇,整个计划都在私下商议进行。
他们原希望找个受过新式教育又家道殷实的青年才俊,但受西方思想影响的青年才俊多追求自由恋爱,哪还愿意受媒妁之言?
因此过程中表示对巧儿有意的青年虽不少,但却也不多,而乍闻楚霸天也插一脚,就连忙打退堂鼓。
在丁雄信誓旦旦,吹嘘楚霸天多么权倾一方,英俊多金,才高八斗之下,终日埋首书堆的他们也就相信了,毕竟楚霸天的底细谁也摸不清楚,而他在南京城虽还是新贵,却早已赫赫有名。“但就不知巧儿的意思如何?除非她愿意……”林老爹还是很犹豫。“老头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果巧儿能嫁过去,总比被那帮流氓抢走的好,咱们的钱灾也能化解,你还考虑什么呢?女儿那边我会想办法说服她的。”林大婶急急地说服丈夫,她并非见钱眼开,但这桩婚姻若能成,身家性命也就有保了。“就这么办吧,爹。”原在房里头的林巧儿不知何时已来到前厅。
她的心在淌血,然而思及家难,她这唯一的独生女,不答应又该如何呢?难道坐视父母被钱逼死,自己被逼成妓吗?“女儿,你有大好前程,不必为了我们委屈自己。”林老爹不禁淌下泪来。“女儿不委屈,娘说的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也是为了我好,何况有两位老师做担 保,难道还怕我所嫁非人吗?”
林巧儿眼眶一红,硬将泪逼回肚子里,方才在房内,她已悄悄垂过泪,但思量再三,觉得没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老师们说的对,以前的男女不也都是媒妁之婚吗?她虽受新式教育,满怀青春绮梦,但骨子里却是保守的,并不似新派女同学那般前卫,只是将自己如此匆匆嫁掉,温顺如她亦难免自怜自艾。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林巧儿只要求先得到对方的一张照片,起码先让她瞧瞧这楚霸天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吧?
哎,命运真是作弄人,之前她不断地听人提起这名字,除觉得粗俗外,别无好感,未料这样一个陌生人,竟将成为她的夫婿。
☆☆☆
“照片?”楚霸天瞪大牛眼。
丁雄吓得两腿发软,但先前那位戴眼镜穿蓝色旗袍的罗老师,态度可是很坚决的,说是不先看照片就免谈。“是那林巧儿要求的?”
楚霸天摸着络腮胡,有点为难,万一再将古典美女吓昏怎么办?“是啊是啊,人家那林小姐是受新式教育的,民国女子讲求自由恋爱,她要求先见照片,一点都不过分,真的,一点都不过分,你们说是不是?”
丁雄忙向同在武房里的一帮兄弟使眼色,大家会意过来,也赶紧帮腔。“绝对不过分,而且百分之百合理!”楚霸天闻言,在房里踱着步,厚掌中的一把糖炒栗子被捏成了细粉,像砂子般纷纷从指缝间散落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将丁雄唤到内厅去。“我问你一个,呃,私人问题,你要照实回答,否则小心你的皮!”“您只管问,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荆”主子除非有重大事件,否则少有如此慎重其事的,丁雄答得战战兢兢。“咳,在你看,我这长相如何?”楚霸天抚着络腮胡,问得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