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武手里一顿,声音微的放软道:“这药不苦,你身边人在里头放了糖,总算有那么点细心了。”一匙药汁递到她的唇瓣间,在周文武的注视下,徐直毫不犹豫的喝下。
随即转头吐在地上。
周文武脸色隧变,掌力几乎捏碎了汤匙。
徐直却没有理会他,她看着白华,问道:“白华,你又加了药?”
“大姑娘,这是你平常喝的药啊……”
“你再说一次。平常?”她脸上看似没有表情,但亲近她的人已知她不高兴了。
周文武这才明白徐直吐了药不是因为是他喂,而是药里异常。他第一反应是徐直被下了毒,心头骇然,就要一脚踹死她这个身边人,哪知白华立刻跪在地上承认道:“大姑娘,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平常头痛到睡不着,天都还没有亮就醒了,御医都说了,多加他说的药材,能够一觉到天明,精神也好,果然你喝了药真的好睡,那为什么不加呢……”
“我是不是也说过,我不会喝它,喝久了会让我思考迟缓,还会上瘾,我不愿意。”
“思考迟缓便迟缓吧,反正大姑娘聪明,再迟缓也不过是打回一般人的样子,有什么关系?就算上瘾了也好啊,大姑娘日日睡得好,难道不好吗?”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一次又一次背着我加药?”徐直面上终于有了厌倦。这种事也要她点破,烦不烦。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了。”
跪在地上的白华大惊,扑前抱住徐直衣裙下的长腿,大哭道:“大姑娘!大姑娘!我下次不敢了!不,再也没有下次了!让我留下吧!你不能没有我,每天你都需我的……”
徐直心烦意乱。“同墨!”
同墨低着眼眉,上前要拉开白华。
立在一旁的九行一直小幅度的变换站姿,想要用眼神跟同墨交流,看是要如何帮助白华脱身——以前他家犯事前他也是被丫头随从簇拥的少爷,每次地下人一出错,就是互相合作哄他这个少爷到开心也就原谅他们了,只要依样画葫芦,他想白华还是可以留下的;但,他发现同墨就是不跟他对视,仿佛白华的下场与她无关。
现在是怎样……原来徐直的身边人各自为政?
“大姑娘!大姑娘!我以后再也不敢多事了,我只是想让你好过点……我是要伺候你一辈子的,我不想离开不想……”她痛哭失声,全然失去先前的自信。
周文武头也没抬,缓缓搅动着手里浓稠的药汁,听着徐直如何治理手下人,听到此时,他淡淡说到:“你摆出这种我见犹怜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底下人做错了事,主子没要你的命,你就该感激涕零了,现在不滚,是要让人抬着你的尸体出去么?”
白华放声大哭,死抱着不松手。
徐直扶着额头。“你闭嘴,我头疼。”
白华马上闭上嘴,但她精致的小脸上布满泪痕,眼眸如雾哭的一点也不难看,果然如周文武所说,一脸楚楚可怜貌。
第6章(2)
徐直向来对这方面就是缺了根筋,她能够由衷的赞叹宝元楼的腿灯具美,也能看出掌中钟的美,这些物品背后充满未知的奥妙,但对人,她第一眼从来注意的就不是美不美俊不俊,第二、第三眼皆然……除非有人提点……她看向周文武问道:“为什么你一眼看到的就是白华楚楚可怜?因为你是男人?”
周文武瞥了她一眼,只道:“我劝你弄死她吧。今日你已与她有离心之意,她绝不会再忠心于你,女人最好的武器就在她脸上了,它日她抓准时机,只需一口必会咬死你。”
白华傻眼,随即对他大吼大叫:“你胡说胡说!”声音都破裂成碎了,又连忙对徐直哑声说到:“大姑娘,大姑娘,你是明白我的,我绝对不会……”她见徐直被吵得闭上眼,狠狠咬住唇瓣,不敢再惊扰她。
徐直仍是阖着眼,叹了口气,方到:“或许当年我带你回来是错误的。你知道阿玖跟同墨为什么从来不敢自作主张么?”
同墨心一跳。
徐直指着九行的方向。“他以后也不会。你想想这三人的共通点在哪里?”
白华梨花带雨的小脸茫然着。“我……我想不出来……”
徐直依然没有张开眼眸,就这么沉默下来,白华盯着徐直,周文武却是微微垂目掩去眼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你让我感到烦躁,兽猎前我都不想见到你,你可以留在府里,但不要让我看到你。”
白华还是愣愣的。
同墨扯了她一把,在她面前比了个手势,白华这才回过神,大喜道:“好好!我在兽猎前绝不出现在大姑娘面前,以后我会好好伺候大姑娘的……”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感激的傻笑,藉着同墨的扶持起身。
她不经意的对上周文武嘲讽的眼,瞬间她的心脏扑通一声跳的老高。从以前她就觉得西玄二皇子的皮相虽俊,但在看人时却像是毒蛇一样的冰冷滑腻,一旦被缠上都没有好下场的……她回避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不敢再在徐直面前胡来,双腿俱软的让同墨扶着出去。
九行眼巴巴的看着她们离去,如坐针毡,犹豫片刻,对着周文武作揖,将门半掩后退出去。
徐直还阖着眼,在无声大魏室内自言自语:“白华到底在想什么?她在图什么?她来时,我让她做九宫图,才智不高,这样的人,应是好读透,我怎会看不懂?”
周文武慢腾腾的看她一眼,仿佛在把玩汤匙般的,一直轻轻的搅动着药汁。忽的,他嗤笑一声。
徐直张开美目。“你还没走?”
“徐直,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你就这么原谅她了。你可知,若我还是皇子,我会怎么做么?我会一刀直接傻了她。原来,你竟远逊于我,竟如此的心软。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搞错。不,是西玄人搞错了么?不是你纵容身边人,而是从头到尾她们骑在你头上,而你毫无所觉。那个既精明手段又毒辣的徐直是出自我们的幻想么?你不是还曾逼你亲生父亲辞官回家养老吗?难道只是徐回跟你身边人所为?那是我还在想你做的真好,徐太师就是株墙头草,他非辞不可,否则迟早祸及你和徐回。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起我;原来你不是高高在上,在水一方……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自嘲道:“我想起来了,是谁说你就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书呆啊!难怪在四方馆时你不肯走,就是个书呆宁冒险也不离开啊!”
徐直看着他。
“徐直,你可记得许久以前,你在宫中遇见张贵妃,你无视她而行,当时我有多亢奋,以为你胆大包天,无惧权势,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我做不到的事你敢做,我因此崇拜你,你就像是遥不可及的高月。我只能膜拜你,我追不上你,我比不上你,我在亵渎你,现在……居然就只是不通人情世故啊!”他边说边笑,笑的不可自抑。
徐直没把他的嘲笑当一回事,也不认为哪里好笑了。“好了,笑够了就走吧。”
他的笑声陡然止住,一把拉她做回床上。“我这不是还没喂完么?”他搅动药汁,小心盛了一匙到她唇边。
徐直只是注视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周文武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徐直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有这头疼之症?有没有可能是你太聪明了?如果变成跟常人一样,这头疼症是不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