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是慢动作地下了床,答道;\"不是属于同样的东西不能归在同一处。感情跟性欲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可选择性的,一个是本能,阿武,你恨我入骨是不?\"
他沉默一会儿,也不知是为什么而沉默;而后,他轻笑道;\"你若是我,岂能不恨?\"
她寻思片刻,又盯着他愤怒的黑眸问道;\"恨到诅咒我去死,有这么深的恨意?\"他咧嘴一笑,表情温柔,语气也是温煦,但说出来的话字字无比恶毒。
\"对,我就是日日夜夜诅咒你,凭什么袁图那贼厮说我半生凄凉,连个墓也要不起,偏你就是西玄无上的荣耀,徐直之名还能流传后世,这算什么?徐直我到死的那一刻,也不会停止诅咒你!我巴不得离开西玄的是你,而非徐达!\"想难得的认认真真地倾听,最后嗯了一声。\"原来你如此恨我,恨不得我来世再也不做西玄人吗?\"周文武快意笑道;\"衷心所愿。\"
这样的衷心所愿对西玄人来说,是最可怕的诅咒,没有深仇大恨,那真是不会轻易脱口而出的。徐直详详细细看着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复杂到她一时读不透,但确实里头有满满的怨恨,以致哪怕此刻他面皮的温柔地笑着,却丝毫没有周文晟予人的如达春风之感。
她沉吟道;\"难怪在牢里那日,不管我站在哪,你那狠毒的眼神始终落在我面上,那时我还纳闷,你这时几日不见人,居然舍不得将目光抽离我脸上,事后我反反复复想过,想起一族的风俗民情,那里的人将死前,如能将一个人看的久些,双瞳映下记忆,跟着灵魂转世,说不得来世能将那人再认出来。如今我方恍然大悟,你竟恨我道来世还想报仇?要是陛下去探你最后一面,你岂不是要把他瞪出两个窟窿来?知这风俗民情的人不多,原来你母妃是那一族的人吗?\"
\"徐直,我恨你,你竟如此高兴吗?\"他嘶哑道。
突然间,徐直执起他的双手,向来冰冷的眼神燃着亲热与喜悦。
\"你的恨意我很……\"她搜寻者贴切的形容。\"我很欢喜。\"
\"……什么?\"他就说,那个高傲地徐直被个假货换了吧?!
\"阿武,你刻骨铭心的恨意我已感受到,来世不当西玄人,这多么可怕的诅咒啊,对周文晟业恩师如此么?\"她真切的说道。
他回过神,冷笑;\"你担心他?我就也要日日夜夜诅咒他……\"他脸色狰狞起来。
\"好!他我不能保证,我却可保证我来世不当西玄人,你可满意了?\"一脸的狰狞瞬间僵凝。
徐直凝视着他,语气和气得不得了;\"你恨不得生啖我与周文晟的血肉,非看我与他的悲惨结局不能瞑目?\"
\"……是,我非要看不可!\"他又回过神,但终究没有自她的柔荑下抽出手。
他再度冷笑;\"哪怕你想将求爱曲唱与他听,他也不可能接受。要怪就怪那一晚撞见你的并非是周文晟,你想抢下皇后之位还真是路迢遥……\"她乌瞳熠熠生辉,像是满天星辉都落入她的眼眸里,让他一时看定了眼。她爽快应道;\"好啊,我允诺绝不对他唱求爱曲,绝不抢皇后之位……这些小事我不记得以前曾做过,以后也绝不会做。周文武,你必定要继续保持你的恨意。\"
\"……徐直,你受惊过度了么?\"找大夫了吗?
徐直浑然不介意他异样的眼神,笑道;\"周文武,你又这个心很好,我极是喜欢,我敢担保在你有生之年,必会看见我的结局。\"
\"什么?\"
\"但,你得努力活下去,连周文晟的结局也得看完。说到底,最后拼的还是谁活得久,是不?\"她又自说自话起来;\"你也不像短命相,只要不疯癫自找死路,那如先皇那样活到西玄年命的极限是有很大机会的。\"
\"……\"他已经连\"什么\"都懒得说了。他从来就没有跟上徐直的思绪过,现在他只想知道,这假货是哪来的?近十年来他跟徐直就是京师最不熟的熟人,以致他渐渐地不了解她了吗……还是,这根本就是徐直的本性,只是他一直无缘见到?
徐直又道;\"我的墓快建好了,阿武,你既如此很周文晟,你就仔仔细细地看,看到周文晟身为皇帝的结局吧。\"
\"……皇帝的结局?\"
\"既然你怀疑他根本不是仁德之君,那你就看到最后,然后想办法送我进我的墓里,我可允你……允你什么好呢?只要你肯留到最后,我必也会保住你,让你葬在西玄土地上,来世我已非西玄人,你定看不见我这个讨人厌的人,你的日子或许会过的愉快些。\"
\"……徐直,为什么你不自己看呢?\"
徐直看着他。
他看着徐直。\"大姑娘。\"
徐直与周文武同时往门口看去。不知何时,姜玖站在微敞的门口前,阴影掩去他的表情。他不疾不缓地进屋,目光只落在徐直面上。
\"我去大姑娘房里,看见门上半掩,就知道你出来走走了。你怎么走到这了?我以为你会上湖边散步,那时你最喜欢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精神还好么?\"周文武转头看了窗外尚是黑沉的夜空,无声的讽笑。以往总有传言,徐直的身边人照顾她的衣食住行……以及任何的需求,听是一回事,在深夜里真正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姜玖再上前几步,温声道;\"大姑娘不想回房,我陪大姑娘走走吧。\"徐直嗯了一声,正要放手,忽的感到周文武反手攥住她。
她抬眼一看,暗讶了一声,她根本没包扎完成,伤布半落,露出他又在染血的胸膛,这家伙还真能忍,刀伤在胸口,还想在床上逞\"匹夫之勇\",她都不知该不该替他说一声精血好旺盛。
果然不愧为西玄第一疯子,徐直心里这么想着。
当她伸出手,想做个收尾时,姜玖快她一步,温暖的男人十指压在周文武的伤口上。
徐直看向他。
\"大姑娘,我来吧,这种包扎我比你顺手许多。\"姜玖不动声色,双臂熟练地环过周文武的膀背,替他缠绕着伤布,他时候回过宝元楼那现场,金执吾告诉她,有几名此刻没有全尸,明明一刀致死,但下手者仿佛泄愤,将尸体捅的七零八落,惨不忍睹,而那些尸首全部都在徐直附近。
想都不用想是谁做的。
……真想弄死这个疯子,保所有人的安全,姜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文武冷冷与他对视半晌后,两人同时撇开目光。
用力缠妥后,姜玖笑道;\"好了。这种小事让大姑娘做,真是大材小用。明日我会让人轮流来替你换药的。\"他转向徐直,温声道;\"大姑娘,我陪你去湖边散散步,你再稍阖个眼六点精神。我打听过,那个大魏医者来到四方馆,据说是个极有名的,天亮我们去试一试。\"徐直还没有应声,周文武就一把推开姜玖,往徐直看去。
\"徐直,为什么要看大魏医者?谁受伤了?你吗?\"
徐直寻思着,决定再给他一点惊喜让他动心,他才能有动力维持他绵绵不绝的恨意。于是,她微微仰脸,大方任由他大量,嘴角微翘道;\"不是谁受伤了,是我这里似乎生病了。\"她不介意地指指自己的脑子,想了下又难得补充道;\"时常痛的撞墙也止不了,忍了许多年,也许哪天受不住痛就自我了断也说不定。方才我抱着头,正是因为它无法接受撞击。我会在半夜走动,也正是因为我此刻痛到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