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准你们在这里玩的?」
「是我!」声音由前方传来。
纪哲平坚毅的轮廓顿时抖动,平常在他面前得体的儿子,此刻,凌乱的头发、满是巧克力的脸颊,连昂贵的衣服都沾上白色奶油。
「纪子礼,你马上给我进屋里来解释。」语调不愠不火,抬起头,他看见陆续从各角落探出头来的小孩。
深深呼吸,他回头往别墅里走。
「小礼,怎么办?你爹地好像很生气。」
「都说过别喊我小礼,听起来像小李,好像太监!」辛子仪嘴里嘟囔,一屁股坐在修剪整齐的草皮上。
呼!差点腿软,怎么哥哥没告诉她爹地看起来这么严肃,和她心目中会拿宝刀保护她的老王子形象不符?没有和蔼可亲,笑容可掬,绝对不是那种会让儿女当马骑的亲亲老爸。
倒是比较像魔王的座骑大火龙,随时准备喷火。
「什么是太监啊?」另一名围过来的小男生问。
「就是没有小鸡鸡啦!连这也不知道,笨死了!」辛子仪倏的站起身。
虽然刚才第一次接触不完美,没有让爹地看见她乖巧的一面,但活泼好动也不错,表示她健康嘛!
接下来第二次接触她可得恢复正常才行,先回去换衣服。
「我要回家换衣服,今天玩到这里就好了!Bye!」话回荡在风中,她迎着风,跑向远处宏伟的建筑。
※※※※※
纪哲平进了别墅,疾步往二楼的东翼主卧房而去,想要更换衣物,有洁癖的他无法忍受一丝脏污,匆忙之际,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这别墅似乎太安静了点,摆设的家具似乎也不一样。在西翼,柏莉连同一干仆佣,忙着寻找东西。
「管家,这里没有!」
「我这里也是。」
「我也是。」
「怎么可能?这提示纸上明明写着沾满灰尘、不动的古老钟。」柏莉拿着纸条,自言自语。
「管家,怎么办?照这时间看来,少爷快到家了。」
「是啊!如果没有把那个骨董花瓶找到,少爷一定会震怒,那是他从富比士竞标百万美金买回来的。」向来容易陷入紧张的女仆说。只要纪先生开口说话,她不用任何表情就会紧张到胃痛,要不是这里的薪水优渥,她还真想辞职不干。
「如果找不到只好向小少爷讨饶,请他把花瓶拿出来。」
「小少爷这次回来变好多!」
「好皮!」
「他还主动说要修剪草皮,结果是拿割草机玩,还叫威力拖着他跑。」威力是纪家训练来顾门的獒犬,白天都关在笼子里,生性凶猛,只认得少爷是主人,连平常喂养牠的罗勃都曾被咬伤。记得那天,他们发现小少爷把牠放出来时,吓得鸡飞狗跳,每个人汗流浃背,只有小少爷玩得乐上天。
事后,他们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威力回笼子,可是隔天又见小少爷把牠放出来,更过火的是还踩坏玫瑰花圃,现在变成菜园。
不过,小少爷种菜的原因不是想吃青菜萝卜,而是对菜虫有兴趣,而这全是因为他好奇。
纪哲平在更衣后下来客厅,马上发觉异状,首先摆放在客厅入口处的骨董花瓶不见,换成一只可笑的米奇娃娃。
拧着眉,他提高声调,「柏莉、柏莉?」叫了好一会儿,却没听见有人回应,静悄悄。
纪哲平的眉头皱得更紧。
「爹地,你再继续这样……」辛子仪夸张的用手指帮助眉头紧皱,「就可以夹死蚊子了!」
原来辛子仪尾随在他身后,对着那古灵精怪的模样,纪哲平发觉自己的太阳穴隐隐抽痛。
「你去参加研习营的成果就是这样?」
他需要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整理从进门到现在所发生的异状,关于这一团乱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辛子仪爬上他的腿,她老早就幻想要这么做。扑进爹地的宽厚的胸膛,用力一抱,和妈咪完全不同,爹地不会软软的,也不会香香的,独特的烟草味,不会臭臭,原来这就是爸爸的感觉。
纪哲平有点无措,对于突然埋进他怀里的儿子不知如何是好。打从儿子满周岁开始,见面时间有限,更别提这种肌肤相亲的亲子拥抱。
「爹地,你不想抱抱我吗?」仍维持同样坐姿,她突然抬起头,下巴顶着父亲的胸。
四目相觑,辛子仪发现父亲似乎愣住了,索性牵起他的手臂,教他环住自己。
这个子礼有点不一样!他的眼睛向来锐利,尤其与他这个父亲对视时,更不敢轻易示弱,沉稳的眸光不像现在熠熠闪亮,流转水波更是不曾。
少了沉稳,多了古灵精怪,就像他曾经幻想过……那无缘的另一个小女儿。
「爹地,你没有发现我们家的白色沙发变成米色吗?」声音闷闷的传来。
经他一提,纪哲平才发现臀部下的真皮白沙发真的变成米色,「你弄的?连花瓶不见也是你?」
「花瓶是拿去和柏莉玩寻宝游戏,米色的沙发看起来比较温暖,白色我会担心弄脏。」
「你不是子礼!你是谁?」纪哲平用力推开她。
太惊人了!爹地居然可以分辨得出她不是哥哥,那他知道她是……她好感动,原来爹地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
但辛子仪的幻想全在下一秒被打得粉碎。
爹地看她的眼神充满冷漠,抿紧的嘴角彷佛在隐忍什么厌恶的事。
「爹地,我是……你真的不认得我吗?」讷讷的声音传出,她的心中浮现了害怕。
「子礼呢?你还有同伙吧!谁帮你化妆成和子礼一模一样?」该死!他颤抖的小下巴居然还和那女人有八分相似。纪哲平的理智不停发出警讯。
这里是美国,她在台湾,不可能!
「我……」
「我不想追究,你要开什么条件才让子礼回来,说!」握紧拳头,他强迫自己千万冷静。
呜……辛子仪泪如雨下。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她,难怪妈咪从来不对她提及爹地,原来爹地这么恐怖;难怪哥哥对爹地的形容词永远都是严人律己;她拿宝剑的王子……梦碎是成长的开始,她后悔当初赞成哥哥的提议。
纪哲平一愣。他没料到这孩子被识破诡计后,居然是用哭来逃避,而且,只是睁着大眼,珍珠般圆滚的泪像断线不停滚落,紧抿的嘴角有着说不出的委屈,真的好像……
「品萱……」
「你还记得妈咪的名字?」辛子仪怔得忘记掉泪。「这么说……你只忘记我!」这次她不再含蓄,哭得凄厉异常。
「妳……」纪哲平犹如被惊雷一劈,不敢置信,「妳是子仪?」
「现在想起来已经……已经来不及……我决定要回台湾……」她哽咽的说。
「老天!」纪哲平将她搂进怀里,紧得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我的女儿,原来妳已经这么大了!」
来不及了!这迟来的鬼亲情根本弥补不了她心里的创伤。辛子仪想挣扎,却发现她父亲全身颤抖,甚至有种类似小猪的呜声。他在哭吗?是喜极而泣吗?
不晓得过了多久,纪哲平突然推开她,紧捉着她的双臂。
「妈咪呢?她也来美国了吗?她人在哪里?」
「妈咪在台湾。」爹地的眼角湿湿的,这么说他刚刚真的在哭,既然他这么想见她,看起来也很爱她,那……「爹地,你为什么要和妈咪离婚?」
「妳妈咪没告诉妳吗?」
辛子仪摇头,「妈咪每次提到你就是叹气,她什么事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