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吧,死吧,死了就可以解脱了。
什么,都不想说了;什么,也都不愿想了。
皇庙虽然在禁宫内,却处于最偏僻静谧的角落。少数人才被允许踏入的神圣庙宇,从西琉皇朝奠基的那一天起,就矗立在皇朝的中心,守候并维持着整个皇朝的命脉与天罟盍运转,保持国本不受任何外力侵害动摇。
这是一个连皇帝至高权力的触手,都碰触不得的禁忌地域,飒亚自己也只有在登基前夜才被允许进入皇庙内;接受身为皇帝的帝冠前,在这儿净身、承衔,并由首席祭席祭师为自己的背脊烙下新的刺青----雕上帝王的印记。
皇庙对西琉而言是皇朝中的另一个小主国。
这个天地的主宰并非皇帝,而是十二名各司所职的首席祭师,被誉为“神的代理者”的次神们。
上至天象,小至为皇室的新成员进行洗礼祭典,皆在充满神秘面纱的皇庙中进行,不论皇朝如何斗争,唯有皇庙的永久中立是不会改变的。因为一旦入神庙修行得道,名列首席祭师之位后,照例就再也不能离开庙宇一步。
可是,历史上仍有极少数、原本地位崇高的首席祭师们,在受到权力或俗世的诱惑,放弃他们与世隔绝的修道之路,而参与凡尘的斗争,一旦出现这机样的祭师就会被逐出皇庙外,视为叛神者,死了之后也得接受永恒的狱焰折磨不得翻身。
戈歆就是最佳的例子---五年前他为了自己的亲妹妹丽王妃而自毁前程,不顾身为“火神”的首席祭师之位,破戒出庙,而丽王妃在兄长强大的助力下,了几乎得政权,最后功败垂成---暗杀太子失败后,王妃被处以极刑,戈歆则下落不明。
望着一席为自己同侪的年轻人,首席祭师中资格最老、年龄最长的“月神”,捻着一丝白须频频摇头叹气。“戈歆,你这又是何苦?到头来你仍旧违抗不了什么,既救不了丽王妃也害了自己,甚至落至身陷囹圄。本来你是当代最杰的祭师,老朽如我都甘拜下风,可惜你就是太过自信才会误入歧途,祭师就该遵循祭师的本分,顺从天意,不该妄想逆天罡、倒转天机。”
“月神几年不见,你还好吧。”双手被上了咒语的铁链高高悬挂在两端的戈歆,苦笑着打招呼说。
“老了,还有什么好不好了。”
垂下双眼,沉默中两人都感慨着造化弄人,谁也料想不到戈歆会有今日。
“有件事……务必要请你答应我,月神。”
“我晓得你要说什么,是关于那名和你一起被押入大牢的男孩吧。他……是丽王妃的的孩子吗?”
“……”戈歆紧张的抬起头。
“我,只问一件事,男孩除了是丽王妃的孩子,身上也流着先皇的血吗?”
“不要伤害他。不管他们要拿我怎么办,我都无所谓,就是禧儿他……当年王妃叛变时,他才七岁,这事他全然不知。从他出生那天就被送到副都的神庙中养病,不曾和宫延的斗争扯上任何关系过,现在的他对于皇位更不具任何的威胁性,他全然是无辜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小殿下从皇庙中的子嗣名册上消失,但是对现在的陛下而言,他有着和陛下同样的血缘是不争的事实,你不该私藏着皇子。”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妹妹的孩子、我可怜的侄儿,也遭受政治迫害而送命吗?我妹妹已经死了,不还许多的夥伴也都死了,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何必再添一人。”
“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戈歆。你将面临全体首席祭师的审判,决定你的命运。而那名男字禧沙皇子则在确定他的血缘后,同样的必须交给陛下来决定他的命运。”
“不、不行,那狗皇帝不会放过禧儿的!月神,看在我们过去同为祭师的分上,放禧儿离开,让他走!”
“我无法答应你,戈歆。”老人遗憾的摇头,悲悯的说。“我并非不能体会你的担心,但你高估了我的能力,也低估了陛下以及司大人的势力,我老了,已经没有与年轻人相争的能力了。”
“月神……”戈歆忍不住闭上双眼,任泪水纵横。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不曾为牺牲火神的地位、协助自己的亲妹妹而后悔过,他可以为了丽妃牺牲所有,哪怕是自己的性命。可是当年丽妃决定独自负走政变失败的责任,自缢前,她只遗下一句话要戈歆活下去……为了保护她可怜的孤子,活下去。
为了这句话,戈歆没有死,也不能死。禧沙成了他活下来的力量。
时序至今已五年,他从未把禧沙的身世说给他听,到现在禧沙还以为他只是善心的师傅,领养他只是想解除孤独的寂寞,他天真的不曾问过为什么戈歆要隐居在森林中,只把他当成怪人,对于自己强迫他学习的法术、武艺、各种学问,也都没有发过牢骚或有过怀疑。
禧沙的存在解救了他,可是他却无力保护禧沙!
“哟,打扰了,你们在聊天啊?”
戈歆愕然的睁开双眼。“狗皇帝!你来做什么!”
“陛下?!您怎么……恕老者不知圣上驾临,未曾迎接--”
“免礼,月神。那番废话也省了,朕没让人通报,自然你是不知道朕会到这地方来。朕有事要找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仁兄说话,你退下吧。”飒亚微笑的说。
“陛下,戈歆乃是身犯戒条之重犯,您没有任何护卫在旁,与他接触……”
老人家的话越说越小声,年轻帝王锐利的眼神逼得他说不下去。“朕不会有事的,你走吧!”
老人家迟疑的望着彼此对峙的戈歆与飒亚,最终还是慑服在飒亚坚定意志的眼神下,默默的点头退出了天牢。
戈歆咬着牙,愤恨的吼着。“我没有什么话可以同你说,狗皇帝!”
“你没有,我有。”飒亚悠哉的盘手在胸说。“这儿没别人,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戈歆,你是真心想救禧沙的命吧?”
眯起眼,戈歆不晓得他有何诡计在心,前次的教训不远,他又怎会轻易忘记旧恨新仇,眼前的男人虽然不是害死丽妃的凶手,却也是间接造成丽妃的失败,而在其中渔翁得利、坐上皇位的犯人。
“禧沙,真是我弟弟吧?”飒亚沉声,一改嘻笑神色,认真地盯着他说。
戈歆不解的瞪着他。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想要杀禧沙,犯得着非问出禧沙的身世不可吗?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护禧沙?“快说,到底是不是?!”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这狗皇帝任何事吗?哼,你要拿我怎样都随你,但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你的回答也以告诉我答案了。”飒亚冷笑着,走入天牢内。戈歆一咬牙。“你要是敢碰禧沙一根汗毛……”
“你就要索我命吗?够了,这种台词一点都不新鲜,算得了老套了。想要我的命的人可多着,你慢慢排队。”
“你想干什么!”戈歆瞪着把手放在自己锁链上的飒亚,怒吼着。
飒亚则直接以行动替代回答,闭眼喃喃念了几声咒语,本该坚不可摧的铁链,应声掉落。戈歆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晓得自己重获自由。
“怎么……可能……”飒亚耸耸肩。“铁链上附着水神的束缚神咒,恰巧是我专长的,解开它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