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可能连威廉自己都没发现这个关键性的盲点吧。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被那些人称为假性同性恋了。
夜深如魅,闷热的晚风拂进窗内,加深了梦魇。
花影层叠,当风儿摇曳,赤足踩过花海,全身都会沾上这教人上瘾的气息,摆脱不了。
量杯、烧杯、针筒,还有让人沉沦堕落的致命吸引,一旦沾染,就永远摆脱不了……
她拚命地跑,拚命地想挣脱禁锢,但那些人不肯放过她,直追在后,一次又一次无止尽的追逐,一次又一次被囚禁……
幽微的月光洒落在挣扎颤抖的纤躯上,不愿面对的痛苦找着了抓住她的机会,在梦里毫不留情地折磨着她。
贝齿咬破了下唇,小伊再也承受不了地放声尖叫。
猛地翻身,她惊魂未定的滚下床铺,趴卧在地上,睁开的双眸对上一双赤足,她愣住,下意识想逃。
“喂!”睡眼惺忪的威廉错愕地瞪着那怕得想躲进床底下的小家伙,一脸莫名其妙。就算有些水肿,他的俊脸也是一等一的帅,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这小子从住下的第三天起就时常在半夜尖叫,活像见到命案现场。
好啦,这样是挺符合威廉古堡恐怖的格调,可是如果影响到他的美容觉就很该死了!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有人打扰他睡觉,不论那个人是谁,他照样发飙!
猛地发现她那种像逃避追捕似的反射性动作太过诡异,威廉皱起眉头,弯腰歪着头,眯眼梭巡着床底下的那团发抖的黑影。
隐约能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彷佛床外有野兽张牙舞爪等着撕裂她,苍白的小脸扭曲着,身子蜷缩成团,彷佛梦呓般喃喃自语着。
瞬间,威廉愤慨的气焰灭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不解。
“小伊,你没事吧?”威廉善于习惯黑夜的瞳眸梭巡着床底那张发白的脸。
半晌,颤抖不成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不要……不要过来……”她氤氲的眸子被恐惧的回忆掩盖,脆弱的心已经不堪一击。
威廉诧异的微愣。小家伙的表情活像是曾被家暴过,不会吧,难不成这小子是逃家的受虐儿?
“出来,躲在床底下像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用的女人。”
威廉硬着声音催促道。就算他长得漂亮,身子又纤瘦,可是也没道理真的软弱得像女人吧?
她捂着双耳猛摇头,惶然的大眼涣散无焦距。“不,我不要……”
威廉不耐烦地干脆把手伸进幽暗的床底,她惊悸地更往里头缩,双眼瞪得又圆又大,像藏匿在暗处的小动物被人类惊扰。
来硬的不行,他索性改采软性劝导。“床底下又脏又臭,你该不会真打算在里头睡一晚吧?”
沉默的对峙了片刻,小伊终于稍微回过神,凌乱的意识逐渐从刚才的恶梦中抽回,她惶惶地眨动酸涩的双眼,不敢直视床外那双锐利的瞳眸,觉得此刻的自己好狼狈,好难堪。
“对不起……”她喃喃地轻声道歉。“我作了一个恶梦,所以……”
蓦地,一只胳臂毫无预警地闯入床底,打横拎起她宽大睡衣的前襟,将她半拖半拉的抓出黑暗的床底。
她像只旁徨无助的小动物,威廉一边讶异于她过轻的重量,一边将她揽上床。
他顺手点亮昏黄的夜灯,拨开她覆额的刘海。漾着熟悉古龙水香气的手掌抚上她的前额,安慰地熨烫着。她迷惘地看着他,那种教人心安的暖意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威廉却没什么好脸色地回睨着她,“告诉我,你是不是经常被关在黑暗的地方,例如衣柜或是暗房?”
“嗯。”她思索挣扎了半晌,终于点头。
“你是不是常常被臭骂?”威廉又问。
“……嗯。”恐惧的回忆又涌上心头,她别开脸半合着眼不愿再想。
“你是不是常常逃家?”
“……嗯。”那里称不上是她的家,可是,若勉强来说,应该也算是。
威廉露出自以为是的了悟神色。“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是跷家的家暴受虐儿吧?”哈,这样的小男生,他只要再多下点功夫,绝对就能轻松拐骗到手。
小伊听完后却一愣,更快的,一股不能言的心酸痛苦和委屈梗上咽喉,她抿咬住下唇,不想发出任何会泄漏情绪的声音。
忽然眼前一片黑,待她睁开微凝着水雾的双眸时,才发觉自己竟然让威廉搂在怀里,他像在安抚孩子似的轻拍她的背。
“看你这模样就知道一定是曾经饱受折磨,瘦得像难民,活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顿饭,啧,难怪发育得这么差。”说到底,威廉还是嫌弃他的身高,小家伙应该再修长些,这样两人站在一块儿的画面才完美嘛。
小伊当然不清楚他暗藏鬼胎,还以为他真的是想安慰她,心防一卸,伏在他的胸膛上低声啜泣。
她很少哭,更不会在不信任的人面前哭,威廉是第一个……不,还有那个令她忘也忘不了的救星。
乘机揩油地揉弄着她一头紊乱的短发,威廉乐不可支地抱得更紧,还得装装样子,佯装正义凛然地说:“你放心,往后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哇!多棒啊,他梦想已久的美妙台词总算能派上用场,而且,对象还是他心目中的最完美的人选。
她倏地止住啜泣声,习惯性的背一凉,仰颈瞄向一脸自恋又自豪的威廉。当下,她赫然了解,这位“面美心恶”的美少年可能从来不知道“正经”两个字怎么写。
抹去眼角的泪珠,小伊轻推开威廉,面无表情……不,应该说,是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白痴才恰当。
“威廉,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好多了,你回房去吧。”
威廉的笑容当场僵凝。可恶,想揩的油都还没揩个过瘾呢,看不出漂亮小子的警戒心还挺重的。
意图被看穿的威廉一脸悻悻然地转过身,迈步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到腰间一阵温温的热度传来,却又如昙花一现般迅速消失,等他意会过来,才发觉是小伊匆匆地自他身后轻搂了他几秒。
威廉惊诧地再度转过身,“喂,你……”
要抱就抱久一点嘛,抱得这么小家子气像话吗?这小子的行为举止还真像个女人。
“谢谢你。”她向威廉诚挚的一笑,旋即红着两颊钻入被窝里,还背过身不敢在看向床畔的人影,只因她双颊像快着火似的发烫,不想让他看见。
威廉惨白的俊脸完全呆愣,方才小伊那一抹秀气、可爱、腼觍的笑容像烙铁似的印在他瞳孔里,久久不散。
套句死老百姓夏雨潮的口头禅──妈呀!他完全招架不住!
房内一片死寂,小伊以为威廉已离开了,悄然回眸一觑,却见一尊宛若石雕的人仍杵在床边,她不解地翻身坐起。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该不会是他发现了她……
威廉失魂的眼缓缓对上她的,刹那间,从来不懂何谓心跳失控、呼吸失调的他,这一刻竟然觉得浑身不对劲,被鬼附身也不是这种情形吧?
“威廉?”
下一秒,僵化的石雕像被雷劈中一般,跌跌撞撞地快步走出房间,狠狠地甩上房门,惨白的俊容仍是一脸不敢置信。
他靠在门上猛喘息,聆听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完了、完了,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