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她吃惊的是,进来的人是穆怀远。
“我很幸运,你果真还在这儿。”他面带微笑地走来,将双手捧着的大石头放在台上,说:“这是我刚得到的一块玉石,正想找你看看,看是否真如我所想,是块上等岫玉。”
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秋霞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那块石头看。因为他让燕儿和玉蝉被人公然从这里带走,她很难原谅他。
“我知道你累了,可这块玉石很重要,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它会是我们的主要玉材。所以,你愿不愿多辛苦点,帮我洗磨一下,看看它质地如何?”
秋霞抬起眼看了看他,被他恳求的目光撼动。
她确实气他,他不仅纵容他的朋友从这里抢人,还将她撞晕一一呃,虽然是她自己撞上了他,可他不该在那个时候忽然挡住她的路,让她连最后跟朋友道别、问明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可现在,他拿了块玉石来,还用谦卑的语气请求她帮忙,她怎么能够拒绝他?
说到底,他是她的主人,而她,喜爱玉石!
放下手中的戈壁料,她走过来把灯挪开。
穆怀远立刻说道:“对对对,‘灯下莫看玉’。”
秋霞知道他是故意忽略这条相玉法则,把玉石放在灯下吸引她的,而她把灯挪开,只不过是多年相玉养成的习惯。
不过灯既然已经拿开了,她也就不客气地审视起玉石来。
粗略一看,这块璞玉色泽过暗,缺乏温润度,可是凭触摸后的感觉,她判断它是块好玉。便对他说:“这块山料多有蛇纹,确实是岫玉,但它的质地品相,得让我洗磨后才能告诉你。”
见她尽管因她的朋友而生他的气,却没使性子,还认可了他的看法,愿意帮他加工,穆怀远英俊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看了眼她刚停下不久的石锅,说:“可岫玉硬度差,你这里的黑沙得换成红沙才能洗磨。”
他的笑容让秋霞的心没来由的乱跳起来。
夜深人静之时,与他独处,她感到不妥,可见他神情坦荡,言笑自然,一心只在玉石上,不由暗笑自己胡思乱想。当即抛弃杂念,只想着这块体积不小的玉石。
在她取来合适的沙浆时,看到他已经换了较大的石锅,还调整了固定石锅的麻绳,动作老练而专业,显然非常熟悉这一切。
可是,技一日不练则生。她来“五仙堂”这么久,从来没听说他在作坊里干过活,也不见他动过锅,他是从何处练就了这套本领的?
“堂主也亲自洗磨切割璞玉吗?”当她坐下踩动踏板,让石锅转动起来时,禁不住问他。
他笑答:“当然。堂主首先必须是个好玉工,才能掌握全局,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秋霞承认,心里的疑问并未得到解答,却也不好再问了。
进入开玉这道工序的玉料尚未经雕琢,被称为“璞玉”,璞玉外表大都包裹着其他石料,必须透过石锅把这些杂质洗磨干净。可因石锅本身的硬度不足以磨掉玉石外的附加物,因此得加入挑选好的沙浆,借助沙的硬度,一点一点地洗磨掉那些多余的部分。这个过程可以说是单调而辛苦的。
室内充满石锅与沙、石搅动的声音,穆怀远坐在台子旁看着她洗磨。而她的双眼注视着在石锅和细沙间转动的璞玉,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
看她做事是种享受。只见她左手控制着璞玉,右手从容地舀沙浇玉,灵巧的双手互相配合,优雅的坐姿显现出自信,令他想起在“冷香玉”看她相玉时的情景,视线不由自主的从她熟练的手,转到了她的脸上。
昨天回来后,听边关说她的风寒咳嗽已痊愈,人也比过去更漂亮时,他就想见见她。可还没来得及安排,她就出现在庭院中,并引起一片混乱。
视线停留在她秀丽的面颊上,那里原先凸起扭曲的疤痕已看不见了,嘴唇上的伤也消失了,尽管还缺少血色,但已经恢复柔软清晰的唇线。而她的眼睛,那双紧盯着璞玉的明眸,充满了令他欣喜的灵气!
边关说得没错,她确实康复了,也更美丽了。
可是,她对他太过冷淡,他不喜欢她只把他当作主人看待。
“秋霞,我必须跟你谈谈昨天的事。”他开口,醇厚的嗓音压住了石锅声。
手中的璞玉差点儿滑落,秋霞赶紧握住它,让它与沙、锅更紧密地接触,然后略带气恼地说:“堂主不该那样叫我。”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他声音低沉,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双耳发烫,盯着璞玉道:“像叫其他人那样。”
他发出轻嗤。“你想要我称呼你‘冷氏’?假装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本来就没关系,再说我现在是卢儿,堂主那样喊我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在我的地盘,规矩由我定。”他自负地说:“我以后就这样喊你,而你必须回应。”
她沉默了。既然她是他的卢儿,他是她的主人,那么他要怎么做,皆由他去。
见她不再说话,他注视着她小巧的鼻子,决定把话题引回他要说的事情上来。
“你生我的气,认为是我让人抢走了你的朋友,是不是?”他问。
她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你错了!”
我错了吗?她在心里问,依然沉默。
“昨天带走罗玉蝉的人,你也见过。”
真的吗?是我认识的人带走了玉蝉?
石锅忽然停止了转动,她惊讶地抬起头来问:“他是谁?”
他看着她陡然张大的眼睛,又密又长的睫毛半掩着深潭般的明眸,那眸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胸膛,令他一阵心悸。他深深吐了口气。“我的朋友古淮南,他也是当初受我之托,去你家提亲的人。”
她微微一震,那人是个好人,怎会来此地抓人?
“我确实认识他,可他为何要带走玉蝉?”她问,双眸仍凝着他。
他转开眼,定了定神,再转向她,说:“因为她是淮南正在追查的一件事情的重要知情人,他必须带走她,不仅为了案子,也是为了保护她。”
秋霞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认为应该相信他的解释。他的目光坦荡,而且当初她和燕儿遇见玉蝉时,她正被几个凶悍的男人捆在马车上,要带去什么地方。因此她问:“是与玉蝉的爹爹被土匪所杀有关吗?”
“是的,正是那样。”
见他无意再多说,秋霞又问:“燕儿呢?难道她也陷入了什么命案?”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穆怀远舒眉一笑。“她没有,可你不能留下她。”
“为什么?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的。”他目光温润地看着她,嘴角隐隐带着笑意。“晏燕儿是你的朋友,可申屠鸿是她的夫君,你怎么能把她从她夫君手中抢走?”
“夫君?”秋霞愣了下,震惊的目光盯在他脸上,脑海里出现那个骑在马背上,拥着燕儿的粗犷男人。
“那个粗鲁的风流鬼抛弃她、背叛她,逼得她无路可走,现在竟敢来抓走她,他还算是个男人吗?”她愤怒地说:“燕儿跟他走,只会再受他欺负!”
见她如此生气,穆怀远劝道:“不会的,我了解申屠鸿。他虽然风流,但都是女人找上他。再说那是人家夫妻间的家务事,你何必介入?”
他的话听在秋霞耳里是如此冷漠,尤其是他替申屠鸿说话,这让她非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