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新立即差遣府内的仆役们布置灵堂,并告知老爷生前的好友此一恶耗。
所有的仆役没空再伤悲,听从总管的安排忙碌了起来。
段云罗深深看了眼父亲的遗容,为他盖上白布,之后缓缓站起身,似失去了灵魂,只剩躯壳,面无表情的朝厢房走去。
进入房内,她跌坐于床铺上,泪水再度决堤,自颊边不断滑落。
娘在她年幼时病逝,而爹此刻亦永远离开她身边,如今,段家只剩下她一人。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再次浮现脑海,让她的泪水落得更急,心更是疼得难受,险些喘不过气来。
「苍威……苍威……苍威……」她嚎啕大哭,嘶哑了声音,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
但是,他始终不曾再出现……
喜事竟成了丧事,令人无限欷吁。
先前送礼前来祝贺的人们,一听闻段享福去世的恶耗,均前来吊祭,场面哀戚。
这日,陈天明带着儿子陈敬业来段府吊唁。
上过香后,陈天明询问道:「云罗,可有需要陈伯父帮忙的地方?」
段云罗摇摇头,「不了,陈伯父,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往后爹的生意就由我来继承。」如今家中只剩下她一人,所以她必须坚强,绝不能让段家就这么没落。
「是吗……」陈天明叹了口气,「云罗,我本是希望能让你早点成为我的媳妇,但是今日发生如此不幸之事,你和敬业的婚事就先暂缓,过个几年后再说吧。」
「什么,爹……」一旁的陈敬业瞪大了眼,本想开口说话,却被陈天明制止。
「敬业,死者为大,云罗丧父,必须守孝三年,期间不得婚嫁,这规矩你怎会不懂?」
陈敬业看了眼披麻带孝的段云罗,拧紧了眉,不再多说,径自甩袖离去。
陈天明不禁摇头叹气,拿这个不肖子莫可奈何。之后,他转过身看着面无表情的段云罗。
「云罗啊,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获得幸福的,但往后会发生什么事,咱们也不得而知,只愿你别太辛劳,该休息时就得休息,明白吗?」
「是,云罗明白。」她轻轻点头。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若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向我开口。」
段云罗没有答腔,目送陈天明离去。
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后,她缓缓地轻移莲足往屋外走去,抬头仰望着天空。
为什么苍威非要离开,让她独自饱尝思念之苦?为什么当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
恨,恨不了;爱,逝不去……
韶光荏苒,日复一日,转瞬间已过了三年。
齐来茶馆内,一名姿容秀丽,令人目眩神迷的女子,面带笑容看着对座的男子。
「佟老板,这笔生意就这么说定了。」
「好好好,段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么让我以茶代酒,敬佟老板一杯,期许咱们日后的买卖皆能顺利。」段云罗伸出雪白的柔荑,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置于唇前轻轻啜饮了口。
佟老板亦将茶饮下,之后将茶杯搁于桌面,看着她,眼里满是爱慕,「段姑娘,听说你尚未成亲?」
段云罗又怎会看不出对方的心意?但她只是微微一笑,「是啊,不过我打算以家业为重。」
如此回答,任谁都听得出她压根无心成亲,佟老板只得将内心的爱意压下,不再多说,以免自讨无趣。
「抱歉,佟老板,我还有事必须先行离开,今儿个就由我作东,请你继续饮茶用膳。」段云罗笑着离座,向店小二吩咐了声,再朝佟老板微微欠身,随即离去。
佟老板只能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暗自叹气。
除了拥有绝色貌美外,她经商的手腕与能耐更是不输男人,这世上又有哪个男子足以与她匹配?
乘马车返回宅第后,段云罗立即步入账房,仔细算着今儿个谈成了生意,往后所能赚得的利润有多少,并提笔蘸墨,于帐册上记下。
只是墨色太淡,让她怎么也写不顺手,于是搁下手中的笔,打算重新磨墨。
蓦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浮现脑海,她的心又因而揪疼。
坐于案前,单手支额,看着眼前的砚台,最后她唇边浮现一抹苦笑,眼底亦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悲痛。
三年过去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藉由忙碌忘却苍威,但这只是她的妄想罢了。
他的脸庞、他的身影一直萦绕她心底,怎么也挥之不去,忘却不了。
他究竟在何处?至今可安好?他又是否会记得,玉霞城里还有个人正等待着他?
想恨却恨不了,因为她对他的爱始终存在。
轻轻叹了口气,段云罗执起笔,用着那较淡的墨于帐册上写下些许数目字后,吹干纸上的墨,便将帐册收妥。
她站起身步出账房,来到花园,却见丫鬟秀儿捂着脸,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秀儿,你怎么啦?」她连忙上前柔声轻问。
秀儿抬起布满泪痕的小脸,「小姐,爷和夫人……往后一定能安稳过日子,不再分离吧?」
「傻秀儿,这是当然的,上苍让他俩经历了太多苦难,往后他们必定会过得很幸福。」段云罗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也真心希望慕劭与妍月往后能永远平平安安。
一年多前,慕劭在京城娶了前朝的公主妍月。
因妍月被废了双腿,无法行走,所以他为妍月找来秀儿这个贴身婢女,并让秀儿伴着她一同前来玉霞城。
之后,妍月接受一名女神医以一年的时间替她医治双腿,前些日子,她的双腿终于复元,并且与众人皆以为早已死去的慕劭再次相会,接下来,夫妻俩便携手前去无人知晓之处,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秀儿识趣的并未跟随在两位主子身旁,好让恩爱的他们能独处,而妍月亦请段云罗帮忙照顾秀儿,于是她就收了秀儿为婢女,身边也多了个人作伴。
「嗯,肯定就像小姐说的那般,爷和夫人一定能过得幸福。」秀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好了,别多想了,你去请大厨做些冰凉的饮品,等会儿咱们一块儿喝吧!」段云罗笑着轻捏她的脸颊。
「是,小姐。」秀儿连忙拭去眼泪,笑着站起身,朝灶房走去。她能有像妍月与段云罗这样的好主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看着秀儿离开的身影,段云罗笑着轻轻摇头。真是,这个傻丫头,竟会为了这种事而哭泣。
这时,一名男仆前来禀报,「陈公子正在厅里,说有要事欲见小姐一面。」
陈敬业?段云罗蹙起眉,朝厅堂走去。不晓得他今儿个来找她做什么?
当她来到厅堂,只见陈敬业坐于椅上,脸上堆满了笑,一双不怀好意的细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被他这般瞧着,她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是仍忍下心头的厌恶,尽量以平缓的嗓音问道:「不知陈公子今儿个前来有何要事?」
「哟,怎么还叫我陈公子呢?该改唤我为夫君了。」
「什么?」她拧紧蛾眉怒瞪向他。
「嗳,莫气恼,我说的可是实话,难不成你忘了?三年前你可是亲口答允说要嫁与我为妻啊!」陈敬业笑眯了眼。
段云罗登时哑口无言。
是啊,他不说,她倒真忘了此事,但她那时之所以答允,只是为了要激苍威回来罢了。
但苍威迟迟未现身,再加上爹去世后,她又将所有心思放在彩云布坊上,竟就这么忘了向陈家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