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了一会儿。
“除了他对我一直没什么欲望之外……”实在难以启齿,但她还是试着说出口,“他对我的态度似乎也一直很冷淡。”
“为什么觉得冷淡?”梁亦群问着,却像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听到这答案。
她的唇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太多了,我说不完,也说不上来。”
“例如?”他追问。
例如,不过问她的行纵,无视她的精心打扮,甚至才刚分手没多久,他就找了前女友去夜店厮混,还当着她的面吻了那个女人……
她吸了口气,不愿回忆自己的难堪。
“例如,我最近换了工作,”她挑了比较不私密的一条导火线来说明,“我告诉他,换了工作之后,也许一星期只剩下几个小时能够见面了。但是他告诉我,他不在乎,他无所谓。”她苦笑两声,耸耸肩,一副“我还能说什么”的表情。
梁亦群却露出笑意。
见了他的笑容,关苡洁自嘲般地接着道:“你也觉得我很幼稚吧?竟然在意这种事。可是没办法,我就是骗不了自己——”
“我没有这意思。”梁亦群打断了她的话。
两人互视了几秒。
“你知道他在家里是排行老大吧?”他突然扯到很远的地方去。
“……知道。怎么了?”
“他妈妈生下他之后,得了很严重的产后忧郁症,也算是病了很久。所以从他懂事以来,他妈总是对他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怎样怎样,或是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叭啦叭啦……有的没的。”
“所以?”关苡洁困惑地眨了眨眼。
“所以,”他一笑,继续往下说,“你不能度他会这么做,他很讨厌成为别人的那一个‘变数’。”
变数?她皱了皱眉,不甚理解。
第8章(2)
“他绝对不会仗着‘男朋友’这个头衔,去影响你做的任何决定,更何况是一些可能影响你一辈子的决定。”
“为什么不?”这不正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原因为?
如果不会互相影响,那么跟各走各的路又有什么不同?
“因为他不希望以后你会回头过来怪他,就像当初他妈一直怪罪他一样。”
“我不会!”她激动,简直把对方当成了本人来否认。
梁亦群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你是不会怪他,但是我敢保证他不想跟你赌这个。”
听了,她傻傻地、目光无焦距地落在梁亦群胸前的钮扣上。
“可是两个人不也是一辈子的事吗?”她的人生计划里一直有他的存在,而他呢?他把她放在计划里了吗?
他为了不想干涉她在工作上的选择,而牺牲了彼此未来的可能性,这究竟是爱她、珍惜她,还是压根儿就把她当成外人来看待?
闻言,梁亦群耸了耸肩,这问题不是他能够代替回答的。
“这就必须要你去问他了,”他脱下一双手套,递给对方,“不过我猜你应该还会考虑很久,所以这个借你用,可能有点帮助。”
关苡洁怔怔地接过,他则是弯身提起地上的那只塑胶袋。
“最后,你听我说,”他睇着她,在离去前又说了一句,“他很爱你,相信我,至少我也算是认识他十几年。”
说完,他给了她一个微笑之后,才转身朝着店方向走去。
看着他渐渐走远,关苡洁拿着那双手套,似乎早已经忘了寒冷,脑海里满满是他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
见到关苡洁进门来,任宇辰其实不怎么讶异,也许早在她提出要返还物品的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让他讶异的反而是她手上拿着的那双手套。他认得那是梁亦群的,怎么会在她的手上?
思考了两秒,他大约猜到了来龙去脉。
他别过头,睨了旁边的男人一眼,“你故意不告诉我?”
“我总要尊重她的隐思。”梁亦群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接着找个理由识趣地躲进厨房里。
瞧梁亦群摆明是要留他们两人独处,关苡洁站在门前,尴尬地笑了一笑。
她意识到一直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于是她低下头往前走,走到吧台前,把怀里的纸袋摆了上去。
“就这些。你……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不用看了,反正我也不会记得。”他露出浅浅的微笑,迳自将纸袋收到置物柜里。
“还有这个,”她将手套也递上,“替我还给亦群哥。”
“随便放着吧,他看到了自己会拿走。”不冷不热的态度,他无声无息地划出了一道界线。
关苡洁沉默了下,想不出什么好话题了。她抿唇,硬是撑起一抹微笑道:“那……就先这样子,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语毕,她点了个头,正要转身时,他突然开口。
“我煮杯热哥哥给你吧。”
她呆愣住,瞬间僵凝在那儿。
“喝点热的身体会比较暖,”他经吁了口气,仍然没什么表情,“而且你身上有酒味。”
“欸?真的吗?”她心一惊,揪起自己的衣袖猛闻。
“别闻了,你自己闻得到才有鬼。”他苦笑,试图制止她。
“呃……是吗……”她尴尬笑了笑。她不常喝酒,所以不是那么懂。
“先坐吧,别一直站在那边。”他转身背对着她,杯架上取下一只马克杯。
“哦……”闻言,她脱下围巾,就要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
“你别坐吧台。”他突然道。
为什么?这要求让她愕然,他甚至拒绝她的靠近?不过她没追问,只是不作声,自己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热可可,她不想喝了。
她好想逃走,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狼狈的表情。她一直看着窗外,却难以无视玻璃倒影里的他。
不一会儿,他端了一杯热可可,摆到她面前。
“你染发了?”他问,其实不是很明显,但还是有差异。
“啊……你看得出来?”她下意识摸了摸头顶。
“可以。”他微笑,退回了吧台内。
“我姊约我去染的,所以……”说到此,她干笑两声。
也许以前她会多问一句“好看吗”,但现在,她问不出口。
她默默拿起杯子怕烫地小口啜饮着。心绪翻腾,急于逃离现场的冲动以及舍不得离去的依恋,正在她的胸口里激烈地挣扎角力。
多留一秒,是多一分心伤。
可是少留一秒,是多一分遗憾。
“你的伤口还好吗?”她放下杯子,抬起头望向他。只是关心他而已,应该不算越界吧?
“好多了。”他卷起右手的衣袖,让她看一眼。
一瞥见那条长长的伤痕,她突然好想伸手去触碰它,有心疼,有不舍……但她很快地就把那念头给打散。
“会不会很痛?”
他摇摇头,将衣袖拉了下来,“还好,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
又一个话题被结束。
她扬起浅笑,低下头继续喝着那杯热可可。
“他很爱你,相信我。”
那是梁亦群告诉她的。
她能相信吗?她希望,但是她不敢。“相信”就像是黑暗中的那条细得可怜的钢索,她已经尝过踩在上头行进的滋味了。
她放下了马克杯,起身,从皮夹里抽出两张百元钞。然后,她重新系上围巾,走向吧台。
“不用了,当作是朋友间的请客吧。”他拒绝那两张钞票。
关苡洁勉强露出微笑,亦是拒绝。
“我没有‘不用’的理由。”她坚持自己埋单,迳自将钞票摆在吧台上,“我一点都不想当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