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周屏幽挑眉。“所以我们金陵城最俊美的东方四少被吓了跳?原来东方四少的胆子这么小?”
“你——哼,好男不跟女斗!”东方展言扬掌做出送客的手势“不送!”
螓首轻摇,叹息:“你这拗脾气要是再不改,以后看有谁家姑娘受得了你。”
“你啊。”东方股言眼珠子一溜,恶戏地笑了。
“你当每个人都只重外貌无视才德?”周屏幽很不客气地表明白己看不上他的态度,“再怎么外貌姣好终会鸡皮鹤发,只确学识能力才是立足于世的根本。”
“这世道,靠脸就能混饭吃了。”东方展言冷笑,脸庞流露不属于这年纪的愤懑,“才学满腹又如何?光是身份就可以压相你终生不得志,还有那因你的外貌、身份,无时不盯着你看、品头论足的人,别忘了人言可畏。”
“你太在意四周的眼光了。”周屏幽忧心揽眉,“无论如何,你至少得向余姑娘赔罪,说明原委。本来,向余家提亲之事就是世伯自己的主张,她是无辜的。”
“事情做都做了,道歉能改变什么。”他也不过是看准时机发难,破坏他爹打好的算盘,杜绝联姻的可能,不但是帮自己,也是在帮她,两个人都得到好处,他为什么要赔罪?“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犯不着谁,赔罪?呵,我不认为有这必要。”
不等她说话,东方展言迳自抢先大步流星地跨出大门为她掀起轿帘。
周扉幽迟疑地步出东方宅院,回头还想再说什么,看见他执拗的表情,心知任凭自己再怎么说,这人也听不进去。
只希望有天他能想通,振作起来,别误了自己。
第4章(1)
在旁人的眼里,东方展言的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出身御医世家的他,上头还有嫡庶合计三个哥哥、四个姐姐;虽然是庶出,排行最小,但天恩浩荡,加上达宫贵人为求完善诊治,私下给的礼金,以及药材商贾为求与太医院搭线牟利孝敬的茶水费,几代下来,堆叠出东方家丰厚的根基,够他就算轮回三世都当废柴也吃穿花用不尽。
若东方展言是个性情温顺平庸、不求上进的人就罢了。
坏就坏在他非但天生相貌好,还很聪明,看见三名兄长先后跟随在爹亲身边习医,当然也忍不住想跟进。
只是不知为何,东方渡拒绝教授;被他缠得受不了之下,竟以庶出之子不得习医的理由拒绝他——这种不合理的打压怎不令心高气傲的他气得牙痒!
十二岁时,东方展言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始了他的反抗大业。不让学,他偏要学!非但学,还要比三位兄长学得更好!
于是,他曾躲在暗处偷看爹教导兄长医术,也曾假扮学徒往药铺跑,学习辨识药材,但——
谁教他长着这么张醒目的脸,不管怎么乔装打扮就是会被认出来,送到他爹面前挨打挨罚,背地里还要忍受兄姐们的冷嘲热讽。
接连几番下来,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怎么受得了。日复一日的否定与嘲笑持续了近两年,东方展言终于向心底堆叠已久的不甘愤懑屈服,放任自己堕落沉沦,开始吟诗作对,和同龄的富家公子哥儿们四处游玩、打哗说笑,参加诗酒聚会,美其名是崇尚风流,实则是自甘堕落。
他开始一身华贵,毫无忌惮地出入公子哥儿流连聚集之处:花楼、酒肆、茶馆、客栈——随着次数增加,他绝色的相貌逐渐广为人知,混到十四岁,便以俊美风姿闻名金陵。
对一个心性尚未成熟的少年来说,很难意识到这样的自我放逐是一种软弱的表现。日积月累的不满忿怒昏聩了他天生的聪颖才智,糊里糊涂地错把这种自甘堕落当成反抗,甚至为此感到得意。
他变成十二岁时的自己最不屑为之的绒裤子弟。
可笑的是,身在其中的他并没有发现。
湖山胜处放翁家,槐柳阴中野径斜;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一青山绿水,初夏微风送凉,夹带芳草清香,吹入座落在径道旁高台处的观景石亭。
石亭内,或坐或站近十人,有男有女——男的是衣着华美翩翩贵公子,三两成群,或是赏景,或是吟诗对弈;一边,几位闺秀千金,或着胡装或扮男装,俏丽轻灵,各显风姿,落坐于石亭品茗或与同行的公子对弈、谈趣。
石亭外,数倍于公子千金人数的家丁丫鬟们排排站,时而穿梭于石亭与马车间传递主子所需的物品,有时则忙着为自家娇贵的少爷或小姐扬凉,送帕拭汗。
东方展言趁众人忙络谈笑的时候,悄然退至石亭栏杆倚坐,拉起袖子挡在嘴前,偷偷打了个哈欠。
一大早,经常玩在一块儿的友人便差家丁送信,邀他一同出城游玩。
虽然不怎么想,但与其待在家中和他爹相看两相厌,倒不如出门和这些熟识的玩伴骑马赏景随便什么都行,反正他唯一能做、该做的就是放浪形骸——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可得的福气啦,东方展言心里讥讽自嘲地想。
冷眼旁观家丁丫鬟为服侍主子来回奔走,在初夏盛阳下忙得一身汗,他实在不懂,出外踏青游玩,这般劳师动众有何乐趣可言,还不如独自一人策马山野恣意徜徉还比较痛快自在。
偏偏有这种想法的,只有他一个,啧。
东方展言收回视线,不再看石亭内可笑的场景,转身背对玩伴凭栏而坐,一脚着地支撑、一脚届起踩上石栏,转头面对径道,跳望一片油绿的农田,殊不知自己的动作全落在身后玩伴们的眼里。
十几双——不,是连同随侍的家丁丫鬟们二三十道视线眼巴巴地定在那倚栏凭坐的俊美少年身上,久久无法移目。
明明是粗鄙不合宜的坐姿,东方展言做起来就是优雅迷人,摆明是腻味不想理人,东方展言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置身于外的飘逸洒脱。
真的是——只要脸蛋生得好,万种风情七分俏。
成为焦点的东方展言依然无所觉,脑袋放空任视线态意游走,心里想着待会儿要编什么理由提早离开。
视线由左往右,再由右回左,忽然迅速移回右侧,眯眼细看——不,是瞪,非常用力地瞪,活像要在瞪视的对象身上瞪穿个窟窿似的。
余小小,她怎么会在这?还——
“她在干嘛?”惊讶过度,他不自觉将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一名同伴走近东方展言身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你在看谁啊?那个人?是你相熟的人吗?要不要打声招呼,请他过来凑凑热闹?”
“咦!那不是余小小么?”终于,其中一家公子眼利,认出了人。
“她搬那么一大盆植栽做什么?”
“难不成她想这样搬回家?”另一人猜。
“天啊,她到底是男是女!瞧瞧,她肩上还扛了口箱子!”又一人怪叫:开了自以为高明的玩笑:“这么孔武有力不去渡头当捆工实在可惜。”
此话一出,噗嗤低笑接踵而来。
东方展言神色未动,视线扫过余小小,特别在她肩上的木箱停留了好一会,什么话也没说。
“说到这,我得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展言。”站在东方展言右侧的、也是方才主动向他攀谈的公子哥儿突然转移话题,引众人注目。
“怎么说?”疑问声此起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