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决挑了挑眉头,没想到这女娃听得懂俗谚,难不成……
“你识字?”
“我娘有教,只是识得不多,有些看不懂的字,比较艰涩,我会找机会询问来投宿的客人。”
驿站的客人层次不高,应该能教的有限。他又问:“你喜欢识字?”
“小时候不爱,后来隔壁的阿文知道我懂得一些皮毛,曾经请托我写家书回他老家,虽然我一直拒绝,毕竟认得的字不多,但又拗不过他,报好只是几个大字,简单的,看着他收到家人的回信时那种喜悦,让我发现识字很好。”
“你有收钱吗?”宇文决知道在村落里总有些落拓的书生,偶尔帮人写写家书什么的,赚些钱糊口,但那些书生通常自视甚高,收的银两也很生硬,怎么都不肯便宜将就,比较没有钱使的人也会询问一些程度或许不这么好的人,反正就是跟家里报个平安。
季娃摇头,“大家都是伙计,辛苦的工作就是为了图个温饱,也渴望能让家人饱餐一顿,反正我的程度也不是很好。”
“买纸笔的钱呢?”
她脸一红,嗫嚅了半天,“反正我一人饱,全家饱嘛!”
烂好人一枚!其实他也是吃定她这种软柿子的个性,否则怎么会就赖着住下来,更别提男女授受不亲,她年纪甚小,可能不懂,他他不一样。
“怎么熄火了?”
“接下来是焖。趁这时间,我去淘米。”
“你买白米?”
“我想你既然西上山去狩猎,总是要填饱肚子才有气力,听镇上的猎户说,有些野猪力气大得惊人,有时候纠缠上三、四时辰,最后都是拿命来换银子的。”
素昧平生,他不过就顺手猎了几只野兔,这种事不是没做过,前些日子在隔壁县城也是,那对夫妇只是道谢两三声,关上门,吃得满嘴油,叫也没叫他一声。虽然他光闻那油渍味就没胃口,那种粗糙的处理手法,没有放完血就料理牲畜,只会让口感充满膻腥味。
季娃还记得刚听到时多么惊骇,从来没想过弹牙的野猪肉居然要用人命换。幸好他是设陷阱,听说危险性小,但小归小,总是有危险性。
字文决尾随在她的身后,来到她所谓的厨房,看着她从水缸里舀水,接着开始淘米,最后还把淘米水留着。
“留那做什么?”
“等会儿去油,效果很好。”
“你就这么随便留着我,不怕我是坏人?你不是说你娘有教过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啊!”
“从何得知?搞不好我是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
“那更不可能找上我了,你也瞧见我家。”家徒四壁。
“辣手摧花呢?”
“我是青苗子,涩口得很。”季娃口舌麻利的回应。“再说,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从哪得知?”
“牙齿。”
牙齿?难不成当踶马来着?
“我娘常说,做吃食的人最重要的是舌头的敏锐度,其次就是清洁,至于牙齿,她认为当一个人常常微笑时,露出来的如果是黄板牙,或者齿缝塞着黑渍,总是不美观。如果一个人不常微笑,那表示心底有挂碍,这挂碍有可能是做了缺德事,良心不安,或者一时遇上困难……总之,原因很多。”
“就单凭我的牙齿?”太主观了!虽然从外表判断好人、坏人本来就是主观影响居多,但她也太随心所欲的认定。
“有什么不对吗?”
唉!他应该感谢她的主观认定,否则他怎么能登堂入室?虽然这里简陋,但总是能遮风避雨,只是要任由她抱持着这种可笑的识人平断方法吗?
任重而道远的重担往肩上一压,让宇文决差点喘不过气,不禁开始怀疑,这脆饼是否吃得太便宜?
第3章(1)
这一餐得来不易,馋涎几乎要漫流成河了。
宇文决看着桌上摆了一盘熏兔肉、一盘清爽的野菜蔬,最后还有一锅热腾腾的笋汤,不是他这辈子吃过最丰盛的餐食,却是最期待的。
季娃夹了一块兔肉,放进他的碗里。“你先尝尝。”
他毫不客气的夹起兔肉就往嘴里送,肉质咬劲弹牙,满满的胡桃木香冲上鼻尖,浓郁的酱香居然奇异的结合胡桃木香气,成为后盾,再配上晶莹的大米饭,可以让人连吃好几碗饭,这种南方的煮食方式,不带任何刀工或料理上的多余佐料,但最原始的料理方式奇异的点出属于北方的生活型态。
宇文决当下就想到,若是那些烙饼夹着这种肉片,提供给过站的旅人温饱,食用上的方便往往不要求口腹的满足,但这不同,两者歉顾。
看着四周的环境,真的称不上舒适。
“娃儿,你有想过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吗?”
季娃注视着宇文决的眸子,清澈见底,完全不带任何恶意的嘲讽,观察一会儿,才安心的回答,“当然想过,我想多挣些银两,可以帮娘做新碑。但是之前跟掌柜商量借些银两充当本金时,被奚落一顿,他认为我是好高骛远,做生意没有我想像的这么容易。”
“笨蛋!”
“你做什么骂人啊?”
宇文决一脸满足的吃着食物,真的没想到她摘野菜也很有一套,去芜存菁,青嫩的口感让他无法想像前两天他采的也是同一种类,怎么入口的感觉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也不想想老东家是做什么的,你认为他会借钱支助你,好栽培一个竞争对手?”
“可是掌柜认为我的小点端不上台面,不足为惧。”
“他吃过你烹煮的食物?”
季娃摇头,“连赵师傅都认为我还不到火候。”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一年半。”当时娘过世,她记得掌柜还兴致勃勃的让她下厨,做完一桌菜,掌柜只尝了一口就长叹,青出于蓝的指望没了。她当时还懵懂,是后来厨房的粗使嬷嬷解释,才晓得原来掌柜巴望着能挖到宝。
若是她尽得娘亲的真传的话……只可惜掌柜失望了,但又不能一下子把她赶走,以免落人口舌。
季娃没有怨,只有满满的感激,至少东家留下她,让她有一口饭可以温饱。
“我想你应该是有这方面的天分,你想不想试试?”
“可是我没有本钱做生意。”
“怎么会没有本钱?今儿个你不是才拿着铜钱放进罐里?用那些铜钱去买麦粉,做多一点烙饼,然后我明天猎些山禽类,你按着这种做法,只要几文钱就可以在饼里夹上肉片,卖相好,又方便携带上路,重点是口味,这样一定能大卖。”
能征服他这老饕的嘴,经由他断言,不卖都难!只可惜他现在不适合暴露身份,否则要帮她只是举手之劳。
“可是我没有摊位啊!”镇上的摊位都有严格划分,这是府衙方便征税规定,只有东面才能营商往来,在西面的房宅大都是落户人家的居住处所。
“你知道驿便所吗?”
“当然,就南面的凶5驿便所是府门都掌的南北货物集散中心,由买卖双方聚集协议,谈妥交易就可以易货,其中款项部分可采由府衙出面具保的兑对,亦即买方交钱给府衙,卖方指定其它地方取款。
“我们就从驿便所开始,那儿集中的大多是贩卖商,来自四面八方,他们必须长时间留在驿便所里等待办货人上门洽谈,若要解决饮食问题,势必得离开,这个时候难保不会刚巧有客人上门,有了这层顾忌,只要挨户去询问有没有人要买烙饼,美味、便利,他们大可不用屈就干粮,甚至等到休市再去饱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