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唉!反正她一名女娃都可以住,他还有什么好嫌弃?
“你一直住这里?”
“我娘过世后才搬来这儿。”
“原来的住所呢?”
“租的,我娘生病时,为了聘请大夫治疗,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后来没银子支付东家,就让人赶出门。”
“你年纪还这么小!”宇文决忿忿不平。
“没有办法啊!东家也要靠收租养活孩子的。”季娃舀水洗手。
“你不怕?”怎么可能在物质缺乏,连温饱都是奢侈的环境里,养出这么乐天知命的个性?宇文决深谙人性的黑暗面,但她没有必要在他面前演戏,尤其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充其量只是一名落魄的流浪汉。
“会呀!可是娘走了,再怎么害怕也要坚强,反正天黑了,就表示会有黎明来临。我娘生前就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你在附近没有亲友可以投靠吗?”他从细微处观察,坟土的松软程度,周遭植物的生长状况,约莫不到两年的入土时间,当时才十一岁的她不适合独自生活。
季娃舀着水,示意他要洗手,宇文决没有细想,很自然的把手放在水瓢下,由着她冲水。
“我娘带着我从南方到北方生活,一路上从没提过有什么亲戚。”
“你爹呢?”
她侧着头,“你怎么问这么多?那你呢?”
宇文决干笑,现下不敢再小觑这女娃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嘴,就跟大多数的人一样,我只是觉得我们的背景很相似。”
“相似?”
“你们一路上由南方到北方,路上见闻不少,你娘没告诉你要有防人之心吗?”他清楚的知道这句话由他口中说出来极端不具说服力,尤其才刚拜她的无防人之心,他才能登堂入室……嗯,其实这也不算室。
不过她没有任何亲族的事实,让他忍不住多嘴,其实他是自扫门前雪的人,只是不知道怎么……唉!突然变得婆婆妈妈。
“娘当然有教过。”季娃从瓦罐里拿出干饼,这是用米糠混合青稞制成的,用来给客人收拾在包袱里,赶路充饥,只是她做的没有客栈卖的好吃,毕竟客栈用青稞的比例比她的多。这是厨房赵师傅把剩余的食材混在一起做给她的,只要能果腹,她不会浪费食材。
就那几个脆饼当然只能垫肚子,根本没有饱足感,所以接过干饼后,宇文决不客气的一口咬下,恶,差点就要吐出来,若不是看她咬得津津有味……不对!怎么她吃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莫非不同口感?
“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好人……怎么一直盯着我?”
“你是坏人!你怎么可以把好吃的留给自己,却给我难以入口的?”
坏人?“我好心收留你耶!而且我哪有留什么好吃的给自己?这饼都是一样的,不然我们交换。”季娃率真的抢过他手中的干饼,再把自己的干饼塞进他的手掌里。
宇文决迫不及待的再咬一口,恶,一样干涩,入口的粉味生得咬嘴,根本没有任何嚼劲,尤其在咀嚼后,糊着喉咙,连咽几次都下不去。
“怎么可能一样的饼类,滋味却天差地远?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赵师傅做的。”
“赵师傅?”
“客栈里帮忙酿酒的师傅。”
原来不是她亲手做的!幸好。
“反正我也吃不下,这留着吧!”
季娃年纪小归小,不代表是傻子,眯起眼睛,盯着他,直到他有些发窘的移开视线。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完全不掺任何杂质的干净,一如她给人的印象,对照自己的隐瞒,才是让宇文决回避的主因,但是看在她的眼底,就不是这么解释了。
“暴殄天物!你不晓得有些人穷到连树根都必须要啃着吞下肚吗?”
“我真的吃不下去,你娘招待的那些饼还在肚子里。”宇文决摸摸肚子,“对了!今天晚上我会出门到山上设些陷阱,看明早能不能有收获,你知道怎么把这些猎物拿到镇上贩卖吗?”
“你猎过什么?”季娃的注意力轻易的被转移,很久没尝过鲜肉的滋味,久到她都记不得最近一次是多久以前的事。
“野兔、獐子。”
“那可以拿到我工作的客栈试试,说不定能说服掌柜买下来。”
宇文决蹙着眉头,欲言又止,看看她从瓦罐里倒出漆黑的东西,放进壶里,接着在壶里注满水,就放在灶上,生火。
“客栈有这些野味?”
季娃摇摇头,“我们客栈是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大多是驿站的驮夫,大家都是辛苦人,哪有什么闲钱可以吃这么好的野味?如果要吃这些野味,会选择镇上的阿吉丰,阿吉丰大厨的厨艺可是一绝。”
“你尝过?”
“怎么可能?我是听人说的。”
“那你要不要试着把猎到的牲畜卖到阿吉丰?顺便问问,若是我们可以固定提供猎物,是不是可以讲定一个价钱后,全数都由他们买下来?”
“猎到什么是运气,你以为每天都有收获吗?瞎猫又不是每天都能撞上死耗子。”季娃都十三岁了,又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娃儿,尤其经历丧母之痛,人间冷暖如人饮水,她还能维持着现下的单纯,应该要感谢母亲根深柢固的教诲。
“问问啊!有就送去,总好过其它。”
季娃李了半晌,才慢慢的回答,“你怎么不自己去?我这熟面孔在镇上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知晓我的斤两,怎么解释突然练出狩猎的好本领?”
“就因为你常进出镇上,所以是熟面孔,大伙想必也清楚你的背景,若是我这生人出现,免不了被店家削掉一半利润。”
这说法也是有理,她嘟囔了几句,但声音实在太含糊,所以宇文决只听见几个字。
“你说什么?”
“没有,我可以去阿吉丰试试。”
“你是担心自己也在客栈工作,这样不好意思吗?”
“我没有想这么多。”
“那你顾虑什么?”
“没有。”
“明明就有!”
“我娘之前是在阿吉丰工作,也是在厨房里。”
“处得不好?”
季娃摇头,“也没有不好,现在厨房掌厨的人就是我娘当时的学徒。”
“他对你不好?”
“大家都有生活上的难言之隐,我已经很感谢王师傅的帮忙了。”她低垂着脸蛋,但从侧边隐约可见粉腮泛红。
“他有婆子。”
一语中的!季娃惊愕的抬起头,而这举动给了他答案。
“他婆子有上门来警告你!”
“不是警告。”她皱着眉头,小声反驳。
“是告知!他们不是慈善救济的殷富之家,不能供应你们两张嘴,除了吃喝以外,还有昂贵的看珍金。”
“我们有付钱,那是娘的积蓄。”明明娘就有微薄的积蓄,但季娃不知道为什么,街坊邻居传出来的话好难听。
众说纷云,最多的是她们母女倚赖着王贵的援手,可是他只是学徒,哪有什么能力?就算是王贵的爹,阿吉丰的掌柜,季娃也可以悍然的说,绝没有多拿一分钱。偏偏她当时才十一岁,人小言轻啊!
“你有熟识的人可以接收这些猎物吗?”如果季大娘曾在阿吉丰工作,那么这店东后来没有留着季娃做些杂役,恐怕中间的雇佣关系已经扭曲,就没必要再去阿吉丰对个没脸了。
“我认识一些肉贩,就和客栈有往来的。”
“明天去试试,如果不行,我们再想想其它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