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私下跟其他奴仆打听过,这位大管事很有人缘,跟府里每个人都相处融洽,只要有事相求,多半都会帮忙,不像二管事,就显得不近人情。这一刻不禁仔细端详这名待人和善、处事圆滑的中年男子,在那张笑脸后面,真正的表情又是什么?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身为将军府的大管事,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座府第的地形,还有巡逻路线和时间,以及所有人的生活习惯,要说到嫌疑,也是最大的,可是犯罪动机呢?找不到犯罪动机,就没有理由怀疑对方。
“大管事跟彩霞似乎走得很近?”婉瑛试探他的反应。
大管事佯叹了口气。“夫人有所不知,自从小少爷的生母过世,彩霞始终无法走出悲伤,便经常跟小的倾吐心情,就好比那一天,夫人无意间撞见我和她在说话,当时小的便是在劝她人死不能复生,千万要想开一点,也因此跟她走得近些。”
“看来彩霞对大管事十分信赖。”尽管直觉不能当作证据,可是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并没有说真话。
他不禁笑得苦涩。“因为小的也曾经失去最重要的人,所以能够理解彩霞的心情,会耐着性子安慰她,才会特别得到信赖。”
“原来是这样……”婉瑛听他说这番话的口吻,又不像装的,实在很难判断真假。“只不过杀害彩霞的凶手至今尚未抓到,总是令人担忧。”
大管事面露哀凄之色。“小的一定会找出凶手,让彩霞能够死而瞑目。”
“彩霞若地下有知,也希望能帮助咱们早日抓到凶手。”眼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婉瑛不禁大为气馁。
“夫人说得是。”说完,大管事便推说还有事,先退下了。
“夫人要不要回房去歇会儿,或是吃点东西?夫人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两口饭菜,这样会饿坏身子的。”春香的话把婉瑛的思绪又拉回来。
“就算一、两顿没吃,也不会有事的,我没那么娇弱。”婉瑛不禁失笑。“再说没见到将军回来,心里总是不踏实,还是再等一下好了。”
春香也不敢勉强,便回了声是。
现在的婉瑛终于能够体会母亲的心情,每每听到父亲又外出执勤,虽然嘴巴上不说,心里一定忐忑不安,总要盼到丈夫踏进家门才能放心,不过母亲还是全心全意的支援,从来不曾要求丈夫辞掉警察工作,真的很伟大。
婉瑛相信自己也可以办到。
就这样,一直到酉时都过了大半,屋内的烛火也都点上了,没过一会儿,奶娘抱着哭闹不休非要找娘的砚哥儿来到小花厅,当他窝在婉瑛的怀中,达到自己的目的,才不再闹别扭。
“娘不是说过不可以任性,要听话吗?”她板起脸蛋,该骂的时候选是要凶个两句。
砚哥儿垂下小脑袋,表示反省。
“不是会哭会吵的小孩就有糖吃,知不知道?”婉瑛用眼神和口气让他了解自己真的生气了。
尽管听不太懂,不过婉瑛的态度已经让砚哥儿确切明白自己错了。
“娘……”他开始撒娇讨饶,直往婉瑛怀里钻去。
婉瑛伸手抬起泪痕斑斑的小小脸蛋,要孩子看着她。“只要不顺你的意就耍脾气,这是不对的,下次再这样,娘就要处罚你了,有没有听到?”
他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小脑袋。“砚哥儿听到了。”
“这样才对。”她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说。
见娘不再生气了,砚哥儿才露齿笑了开怀,满足地偎在婉瑛胸前,没过多久,便打起呵欠。
“要不要回房去睡?”婉瑛拍哄地问。
砚哥儿用力摇头。“不要……我要在这里陪娘……”
“好吧,咱们就一起等你爹回来。”她笑说。
话声方落,厅外便传来奴才急促的奔跑以及呼喊声。
“……夫人!不好了……”
她才抬头望向厅口,就见前来报讯的奴才神色慌张地冲进来,还没开口,对方已经先行禀报了。
“将军受伤了!”
婉瑛霎时浑身冻结,僵在座椅上,全身无法动弹。
“娘……”砚哥儿的痛呼把她的神智拉回来。
她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力道,把砚哥儿给抱疼了。“对不起,娘不是故意弄疼你的……没事了、没事了……”这句“没事了”似乎也在安抚自己,秦凤戈只是受伤,并没有生命危险。
奶娘连忙伸手接过。“夫人,把小少爷交给我吧。”
“你先把砚哥儿带回房去。”婉瑛将孩子交给奶娘,赶紧站起身,焦灼地询问前来通报的奴才。“将军呢?还在宫里吗?”
奴才伸手指着外头。“皇上命人把将军送回府了……”
还没把话听完,婉瑛一手提着裙摆,顾不得当家主母的形象,已经夺门而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的丈夫需要她。
她必须尽快赶到他身边……
只要人还活着,无论伤得有多严重,她都会陪他度过。
这个想法支持着婉瑛,让她得以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数名宫中侍卫抬着受伤的秦凤戈,在二管事的引领下一路跨进院落,而奉了圣旨跟来的王太医,则是抱着药箱,气喘吁吁地紧随在后头。
“将军!”婉瑛脚步未曾停歇的奔到用两支承杠、中间撑着粗麻布的担架旁,直到夫妻四目相对,嗓音不禁哽咽了。
秦凤戈抬起右手。“我没事……”
“伤到哪儿了?”她一面握住丈夫的手,一面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虽然脸色苍白,不过意识还算清楚,只有左脚的裤管卷高,小腿上敷了膏药,最后用夹板固定在两侧,喉头一紧。“是怎么发生的?”
待侍卫将担架抬进寝房,再将秦凤戈移到床上,他才有空回答问题。
“火势扑灭之后,大伙儿忙着收拾善后,我也正在调查失火原因,突然屋顶坍塌下来,一时之间躲避不及,左脚被倒下的重物给压个正着……”他用力喘了口气,神情显得相当疲惫。“幸好其他人伤势也不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想像着当时的惊险,她不敢闭眼,就怕眼泪会掉下来。“那真是太好了。”
“只是伤了骨头罢了,别担心……”秦凤戈眼皮半合,重复地喃道。
婉瑛吸了吸气,将恐惧和焦虑都藏在心底,不让它们表露在脸上。“累的话就睡一下,不要太逞强。”
这句话像是解除秦凤戈的武装,肌肉放松之后,马上失去意识,整个人立刻昏睡过去。
而在夫妻俩说话之际,二管事已经送走侍卫,并命奴才烧热水,好为全身灰烬脏乱的主子擦洗更衣。
“将军的伤势严不严重?”婉瑛把泪水眨回去,起身询问王太医。
王太医先将药箱搁在几上,拱起双手。“将军洪福齐天,只有左脚小腿的骨头稍微裂开,方才在宫里,下官已经先行将伤处对正,也覆上外敷膏药,以及搭配针灸,并予以固定,只要每日再服用活血化瘀、通络止痛、接骨续损的汤药,约莫三个月就可康复。”
“真的吗?”婉瑛感觉自己的心脏又重新开始跳动了。
“是。”王太医又列出需要注意的事项,好帮助病人早日痊愈。“不过将军暂时还不能下地……”
她认真地聆听,一一记在脑中。“请问太医,是否要帮将军打上石膏,骨头会比较快愈合?”因为之前有位朋友右手骨折住院,还曾在对方的石膏上签名留念,才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