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抱怨的话,可听在董亦勋耳里,一个撑不住,他笑出声来。她还真有本事,让他乐了一夜,连日里也继续保持他的愉悦。
“行,你来当我的大掌柜。”他也在她耳边低语。
“不行,我只会开酒楼。”
“那好,待会儿回去之后,给她们通通改名字,就叫蹄膀、鱼翅、干贝、土窑鸡。”
说到这里,她也被惹笑。“别玷辱土窑鸡,“食为天”的土窑鸡没提早十来天订,还吃不到呢。”
“好吧,就让她们委屈些,叫做青菜、豆腐、葱姜、蒜。”
“唉,明明是有益身体的好食材,怎么会看在眼里,窝囊在心头。”她横他一眼。那些女人是他的蜜糖、她的砒霜,看来他们是注定吃不了同一锅饭。
“先别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因为曹氏打算嫁出门的是亲生女儿,她咬牙硬是把私房钱全掏出来,足足备下六十四抬嫁妆,当初你们在城郊住的那处宅子,又重新回到了你的手上。”
“真的?”这可是意外收获啊!
“所以喽,有得有失,留下四个美女,换来六十四抬嫁妆,日后要把她们送人或发卖,再说。”
“没错,你可别染指了,我还要留着她们卖个好价钱。”
“放心,我承诺过的话,不变。”袖子底下的手,他握得更紧密。
她微微一笑,接着突然想起什么,“糟糕,她们知道嫁进来的不是郁以婷,会不会向文成侯府通讯息,曹氏会不会跑到娘那里闹?”
“肯定会,说不定我们前脚离开耕勤院,她们后脚就去报信,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董壹、董贰带人去你娘那里守着,吃不了亏的。”
“那就好。”
她语音方落,就见董亦桥和他的妻子庄幼琳迎面走来。
“大哥、嫂嫂。”董亦桥向前一步打招呼。
看见他,郁以乔忍不住扬眉轻笑。好久不见啊!虽然这话得压在肚子里不能说出,可她开心极了,她的生命总算与这一世的大桥出现交集。
她热情无比的善意笑靥让董亦桥错愕,他善于观人,明白那是个真诚无伪、没有心机、没有打算,只是纯粹表达——“我喜欢你”的笑容。
他看得傻了,说不上为什么,他没见过这位嫂子,可竟然感觉无比熟悉,他想看她、想一看再看,看得眼神再也不想转开。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用真心就能顺利引出别人的真心,但他下意识地想对她微笑、想对她揭露善意,于是,他也笑,一张纯粹的阳光笑脸,与郁以乔记忆中的男人相叠。
两人的笑让庄幼琳转变脸色。那是她从没在丈夫脸上见过的表情,他会笑,但笑留三分,他会温柔,但温柔入不了眼帘,他会亲切,可是……躺在他枕畔多年,她知道,他的亲切中带着太多的虚伪。
可他竟然对郁以乔露出这样的笑容?警钟在心中大作,带着一丝狠戾的目光投向了她。
第8章(1)
幸好立规矩不是郁以乔一个人的事,庄氏有分、董昱几个小妾们也有分。
身为正妻,还可盼着日后年纪渐长,由媳妇取代自己站在桌侧伺候长者吃饭,而身为小妾,这辈子都盼不到安安稳稳坐下来吃顿饭的好事儿,第一次,她觉得嫁给董亦勋是件还不坏的事。
太夫人特意让她站在自己身边伺候。布菜、添汤、递水、送帕子……她做得有条不紊,这是大娘在成亲前帮她恶补出来的。
董亦勋没估计错,她得一路饿到午后,不过她还算认命,反正在古代当媳妇,就得在这上头熬经验。
幸好太夫人年纪大、身子虚,不爱繁文缛节,在她敬茶时已经先发话,让她日后不必到这边立规矩,只要有空过来锦园陪老奶奶说几句话便成。
太夫人都这样说了,大夫人自然也不敢担婆婆架子,连忙应下。
大夫人林氏是董亦桥的亲生母亲,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宜,五官婉丽,没做过事的白皙雪嫩双手,看起来像个大姑娘,她热络、亲切,口口声声对她都是赞美,仿佛是天底下最优秀的顶尖婆婆。
但也许是有了先入之见,她总觉得她笑里藏刀、表里不一,需要时刻提防,所以婆婆表现得再热情,她还是紧守分际、但笑不语。
至于董昱,他和董亦桥有七成像,长相偏斯文,眼睛明亮,五官比一般男子细致,气度雍容,很难想像是出身军旅,虽然年近四十,却不见半分老态,还有几分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至于他和董亦勋……还真的很难找到相似处,不过不说话的时候,他们身上都有股不言而明的威严感,尤其在不苟言笑、不假辞色,刻板着一张脸的时候。
这屋子里唯一让她不必提着心、时刻防备的,只有太夫人了。
太夫人亲切慈爱、温柔可亲,对谁都是一脸和善,如果她也是心机女,那么她肯定很高竿,因为外表半点都看不出来。
但她感受得到,太夫人对董亦勋是真心疼惜,也许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关系吧,自然会多出几分关爱。
大家族里,讲究寝不言、食不语,一顿饭在安静得让人精神紧绷的气氛中结束了。这和郁以乔娘家不一样,吃个饭热热闹闹的,大家说着各自见闻引来讨论声,总能找到话题来加菜。
用膳完毕,林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太夫人说:“母亲,您近日常头疼,大夫说得好生调养,不能再劳心。如今您没精神管着襄儿,丫头、婆子也镇不住那位小祖宗,只能眼瞧他三天两头惹事、越来越调皮,闹腾得您没法子好好休养。
“幸而亦勋已经娶了新妇进门,您思量思量,是不是把襄儿送回耕勤院,一方面,让他和父亲、新母亲培养感情,二方面,襄儿都六岁了,也该念点书、识点字了,可不能再这般放纵下去。”
林氏热心提议,太夫人却半晌不语。
董禹襄是董亦勋的嫡长子,虽然她知道自己是五个孩子的后娘,但后娘不好当啊,她才刚进门,不必这么快就给她找绊子吧,好歹让她休息个几日,养好精神,想斗再来叫阵吧。郁以乔内心嘀咕着。
“母亲,夫人说得是,这孩子是该好好管教,免得日后上梁揭瓦,坏了董家名声,过去亦勋就是太骄纵,才让母亲白白操了多年的心。”
意外地,董昱竟然开口说话,这本是内宅事,连身为襄儿亲爹的董亦勋都没开口,怎么当阿公的人有意见?
不过,照董昱这般说法,董禹襄应该是个魔头级人物,这么迫不及待把他塞到自己手里……看来,她这个新媳妇的受欢迎度,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高。
庄氏东瞄西瞄,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在郁以乔身上绕几圈,找了个点趁隙插话。
“太夫人疼孩子原是好事儿,可不管怎么说,孩子还是得在爹娘膝下长大,才会懂得上进,就像咱们丰儿,二爷已经开始教他背诗读史了呢。”
她没明说,却是硬生生把董禹襄给比了一道。人家丰儿已经开始背诗读史,襄儿还在三天两头惹事,为什么呢?因为人家有爹教,而董亦勋只会生小孩、不会养小孩。
这么粗浅的事,郁以乔都能听出几分意思,何况是太夫人这种走过千山万水、历久不衰的后院赢家。
果然,太夫人深思半晌后,对着董昱说:“我明白你的心思,当年亦勋放纵不羁,我是多说了你媳妇几句,我不是不明白后母难为,不是不晓得你媳妇看在我这老太婆面子上,不敢把亦勋拘得紧……幸好一场劫数让亦勋痛改前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