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可记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吗?”
“据我爹娘说是在黛城城郊,当时只有我一人,身上沾染着血迹。”
听见他说自己身上沾染着血迹,任天铎眉心一拧,露出了伤痛的表情。“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
“不记得。”他苦笑,“不过……近来我经常作一个恶梦……”
任天铎微顿,“恶梦?”
“我总梦见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女人,她满身是血,哭喊着推开我……”想起那个恶梦,他不禁露出惶惑又哀伤之情,“梦里我一直奔跑,再回头时,只看见一只染血的鞋,还有自己满身的血……”
听到这儿,任天铎倒抽了一口气。
知道他是在黛城城郊被傅氏夫妻发现,又听他提及自己的恶梦,任天铎已经几乎可以断定他便是自己失踪二十余年的弟弟——任天抒。
他内心之激动,难以向外人道,就连细心体贴的未婚妻佟明雪,恐怕都无法体会他此刻的心情。
但他还需要最后的确定……
“大人似乎对我的身世十分介意?”傅天抒疑惑的看着他,语带试探。
“是的。”任天铎直视着他,“因为我失踪的弟弟,就叫天抒。”
闻言,傅天抒与赵慕真陡地一震。
“当年正值宫中夺嫡之斗,家父是先帝重臣,因拥护太子卷入纷争,那年秋天,他带着一家大小回乡祭祖,回程时在黛城城郊遭到叛党狙杀,先母当场惨死,而三岁的弟弟……失去踪影。”
听到任天铎这番话,傅天抒震惊得几乎快坐不住。
“这么多年来,我与家父都以为弟弟已死,直到我听见你的名字、看见你,又知道你三岁时遭人收养之事。”任天铎难掩激动,“你应该就是我的弟弟,任天抒。”
傅天抒倒抽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不、不可能的……”他看着一脸严肃却又夹杂着各种复杂情绪的任天铎,“我是大人的……弟弟?”
傅天抒早已不记得三岁之前发生的事,尽管他一直做着那个熟悉幼又可怕的梦。
他是谁?来自哪里?有着哪些家人?这些事,他一点都记不起来。
而任天铎竟说他可能是他失散二十几年的弟弟?
“大人,那或许只是巧合……”
“世间没有如此的巧合,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任天铎目光一凝,“你既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何傅氏夫妻为你取名天抒?可是因为你身上有着一条以金丝绣着‘天抒’二字的腰带?”
闻言,傅天抒整个人一震。
这件事,任天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那条腰带是唯一可证明他身分,让他与自己的过去有所联系的物品,难道他真是……天啊!
他没想过自己能与亲人重逢,更没想到自己竟出身显赫,且有着身为当朝议政大臣的父亲及任职洛水城监事的兄长。
“二爷,”赵慕真难掩激动的在桌下握着他的手,“你、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傅天抒太过震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天抒,腰带是我们的娘亲亲手缝制,你的绣着天抒,我则绣着天铎,”任天铎堂堂男儿,却因狂喜激动而红了眼眶,“我终于找到你了,天抒。”
“大人真是我的……”
“我是你的大哥。”任天铎站起,走到他身边将他一把拉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个拥抱并未让傅天抒感到尴尬或别扭,一切自然得教他惊讶。
是,凭那条腰带,已不能再说这是单纯的巧合。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那太复杂、太冲击、太不可思议。
“大人,我真是任天抒?”
任天铎哈哈大笑,“是,你是任天抒,如假包换的任天抒!”说罢,又把他用力的抱住。
佟明雪欢喜的拍手,“太好了,没想到阴错阳差的,竟让天铎找到了失散的弟弟。”
“嗯,太好了。”赵慕真悄悄揩去眼角的泪水,脸上漾着笑意。
尾声
经过傅天抒的求情,任天铎与城守大人商讨,决定免去傅耀祖的重罪。
他与郝健双双被逐出永春城,遣至南疆筑城五年,并严禁两人二十年内再返永春城。
事情结束,红宝石也重新镶上并送回佟明雪手中,任天铎立刻起程回洛水城,并遣人向京城的父亲告知这天大的好消息。
不久,佟明雪出嫁,傅天抒与赵慕真也在随嫁行列之中,跟着一起前往洛水城参加婚礼。
婚礼前一天,他们一抵达洛水城,任天铎便立刻带着两人前去拜见任功勤。
都说近乡情怯,要与分离二十几年,且毫无印象的父亲见面,就算是向来冷静从容的傅天抒也有点紧张怯步了。
随着任天铎来到府中幽静的深苑,他们在一间雅致的茶室前停下脚步。
“爹,天抒到了。”任天铎朝着门里说道。
“快进来吧。”里面传来一声苍劲低沉却难掩激动颤抖的声音。
傅天抒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稳住心神。一旁,赵慕真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对着他露出浅浅的、柔柔的笑。
这一瞬,他忽地冷静下来,在这么多年以后,还能再与父兄重逢,他无须惶惑不安,只要满怀期待。
走进茶室内,一名头发及短须皆已灰白的长者穿着一袭藏青色长衫,稳稳的端坐在主位上。
那便是他的父亲?虽然他身上流着父亲的血,但对现在的他来说,父亲还是个陌生人。
“天抒,快叫爹。”任天铎兴奋地催促。
傅天抒微愣,“孩儿……拜见父亲大人。”说着便要跪下。
“起来。”不等他跪下,任功勤已对他说:“过来,让爹仔细的瞧瞧你。”
他迟疑了一下,缓步上前,任功勤站起来,伸出那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慢慢的、轻轻的摸着傅天抒的脸庞。
看着这当初只是个三岁的娃儿如今已是个挺拔的男人,任功勤内心有说不出的欢喜及激动。
他的眼角泛着泪光,“天抒,这一定是你娘有灵,才能牵起这机缘让你们兄弟俩相见。”说着,两行泪水自他眼眶里涌出、滑落。
看见父亲老泪纵横,傅天抒的心一紧,不自禁的屈膝一跪。“爹……”
任功勤难忍内心的情绪翻腾起伏,声音哽咽,双手微颤地将傅天抒扶起,“孩子,为父以为你已经走了呀……”
“爹,”任天铎上前扶住因情绪激动而浑身轻颤的任功勤,“我们已一家团聚,娘地下有知,也会感到安慰的。”说着,他扶着父亲坐下。
任功勤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接着目光一移,看向一直站在后面,感动得频频拭泪的赵慕真。
“你就是慕真吧?”任功勤深深睇着她,“天铎已经跟我提过你的事了。”
“民女赵慕真参见议政大人。”她趋前一跪。
“起来,起来。”任功勤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她,脸上带着笑意,“什么民女?什么大人?哪来这么多的规矩跟隔阂。”他以眼神暗示傅天抒将她拉起。
傅天抒伸手拉了她一把,她站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像根木棍般杵着。
“慕真,听说你为了维护天抒受了很多罪?”他问。
她摇摇头,“我只是报恩,二爷他一直非常照顾我。”
任功勤哈哈大笑,“你对天抒好就只是报恩?难道没有儿女情长?”
“爹,那是一定有的。”任天铎促狭地道:“若不是有情,谁肯代人入监受罪?”
赵慕真顿时面红耳赤,羞得脸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