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别妄自菲薄了,在我看来已经是可取的,若我在夫人的处境,恐怕更难以自处吧,还要独自带大幼女,夫人难为了。”一个女人若在失去夫家的庇护下还拖上稚女,想要生存下去着实不易。
但是若为了无情无义的丈夫而黯然神伤,以养病为由弃女儿不顾,那她这个娘亲就做得太失职了。
目光幽然一闪的夏侯祯看向面露郁色的宫夫人,她眉头纠结的细纹绝非一朝一夕造成的,试问一名长期浸淫在自己忧伤中的母亲,甚至因此积郁成疾,她还有余力分给需要她照顾的女儿吗?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来过客管不着,只是小丫头“憎恶”的眼神引起他的兴趣,让他不免多瞧一眼。
听到有人同情她的遭遇,宫夫人鼻头一酸。“再艰难也要过日子,我只盼着女儿能寻门好亲事,日后有个能依靠的良人,我的心愿也了了,再无所求。”
真无所求?是自欺欺人吧!她眼中还有对定国公的忿忿和怨慰,以及不甘心受到的屈辱,其实她还想要回到元配的位置,堂而皇之的回定国公府。夏侯祯看穿她的口不对心,嘴角噙笑,不做评论,女人最终的依赖还是男人。
“娘,女儿不嫁,我才十六岁,寻什么良人,你不怕我所嫁非人,良人变狼人,狼心狗肺的把我折磨至死?”她实在没法相信这年代的婚姻制度,一夫多妻她哪受得了。
她是懒,而不是傻,要和一群女人共同一个男人,她怎么想都觉得恶心,就像浑身长了虫子似的,与其如此,她宁可让出所谓的夫君,也不愿成为他其中之一的女人。
宫夫人微怒的一斥。“说什么浑话,哪有女人不当嫁的道理,娘为你找的夫婿绝对是最好的,他不敢对你有二心,否则娘就算死了变成恶鬼也会找上他。”
什么恶鬼,这才是气话吧!“娘,我没嫁妆。”
即使她想嫁,人家也不见得肯娶啊。
“羽儿,这点你不用忧心,会有人拿出来。”她嫁女儿岂可寒酸,非十里红妆不可。
宫徽羽很不想戳破娘亲的妄想,不过她是孝顺的女儿,不能让她一直活在自我欺骗的虚幻中。“娘,如果你指的是我亲爹,你还是别指望太多,若他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他不会连着十年不闻不问,也不在乎我过得好不好。”
“不是这样的,羽儿,他只是误会了……他会想起你的,你不能胡思乱想……”她想解释却词穷。
她知道,丈夫的所做所为出自他不肯承认的嫉妒,只会打仗的他以为她真正喜欢的是胸有点墨的文人,对诗词歌赋的喜爱更胜于与他的感情,毕竟当年她是以诗画闻名的江南才女,上门提亲者多为文人雅士。
而她高中榜眼的表哥更是公认的第一才子,也曾登门求娶,可是在皇上的御笔赐婚下,她和表哥正在议中的婚事便硬生生夭折,没多久她便嫁予受封为定国公的丈夫。
“娘,天大的误会禁不起岁月的拖磨,为什么你还认为爹的心中有你,一个男人若把你放在心里,他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即使九十九个人说你不好,他也是唯一觉得只有你最好。”真正的爱不是把人丢开不管。
“羽儿……”宫夫人眼眶蓄满泪水。
“面对爹的心里已经没有你有那么困难吗?你不走出来,谁能拉你一把,你总以为有朝一日爹会接我们回府,你们能重回昔日的时光,但是……破镜难圆,纵使修补过也是有裂缝,你真能如愿以偿,毫无芥蒂?”
那是骗人的,不可能没有怨恨,时间磨出的伤口要用时间去治愈,即便有那么一天-他们的路还长得很。
宫夫人沉默不语,向来唯唯诺诺的女儿忽然变得言词犀利,她不知道该伤心丈夫的狠心绝情,还是惊讶女儿不再是个要糖吃的小丫头了。
“咳!咳!别介意,你们母女俩继续闲话家常,当我不在。”夏侯祯以扇柄轻拄下颚,斜眸一睇。
骤然想起有客在堂,宫夫人抱歉地拭拭泪,温婉的苦笑。“让你见笑了,妇道人家一时的失态。”
“不必介怀,我母……亲亦是水做的,动不动就两眼泪汪汪,梨花带雨。”女人的通病,见怪不怪,只要不把眼泪往他身上抹,他都可忍受。
身为皇家龙子,他的母亲自是后宫嫔妃,位阶虽不高,但总归是皇上的女人,称之母妃并不为过。
“还让公子来安慰老身,实在惭愧……对了,羽儿,公子有伤在身,会在庄子住上一段时日,你要细心招待着,不可有一丝怠慢和不敬。”
“咦!你受伤了?”仔细一瞧,她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唇色淡了些,银白锦衣换成了青色流云暗纹织锦长袍,左肩靠近胸口处微微沁出不太明显的暗红血丝。
勾起唇,夏侯祯神色自若的浅笑。“小伤,要不了命,只不过得借个地方养养,没什么大碍。”
“也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小声地嘀咕着,庄子里多了一个他,她不太踏实,莫名有些不安。
“咦?你说什么?”听得一清二楚的夏侯祯假意没听见她的自言自语,逗她逗上了瘾。
很适合当墙头草的宫徽羽连忙收口,端起含蓄的笑颜。“我是说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总不好无礼地胡喊一通。”
“他是夏……”
宫夫人正要开口点明夏侯祯皇子的身分,但是蓦然一沉的冷然眼神扫至,话到嘴边化成轻烟,散了。
“我姓甄,单名一个夏。”越少人知道他,那些人找到他的机会越低,也能确保庄园内所有人的安危。
“甄夏?”真吓?还假吓呢!什么怪名字。
“你可以喊我一声甄哥哥,羽儿妹妹。”他眼波一送,顿然桃花朵朵开,魅惑至极。
甄哥哥?羽儿妹妹?她的鸡皮疙顿时一粒粒立正站好。“甄公子,你打算住多久?”
“看情况。”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月余。
“你看我们庄子里以女人居多,能挽袖干活的家丁少得可怜,平日自给自足所获不多,你要不要添补一些金银俗物,我们怕养不起你这贵人。”以他的挑剔,肯定不好侍候。
“羽儿,你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公子肯到我们庄子是我们的荣幸,岂可满口荒唐。”是她没教好女儿,让她学着那些乡野妇人一般出口粗鄙,她太羞愧了。
“亲兄弟明算帐,他吃我们住我们的,理所当然要意思意思一下,要不然他住得也不安心,你说是吧!甄公子。”做人要实际点,没有比白花花的银子更善解人意的东西了。
饿死的是穷人,噎死的是富家翁,她们都苦哈哈地勒紧腰带过日子,为何不能发挥罗宾汉的精神,劫富济贫?
“夫人别急着苛责令嫒,她话中倒有几分道理,不过……”夏侯祯笑得有几分阴谋的味道,深潭般的双阵闪动着燎原星火。“叫声甄哥哥来听听,叫得公子我舒坦,那一张张的银票就会生了双翅膀飞到你手上,如何?”
“真的?”她水眸骤亮。
“真的。”好个小财迷,见钱眼开的模样真逗人。
“不反悔……”她不相信狐狸说的话。
“爷儿不缺那百儿千两,逾时不候。”骨节分明的手掌往上一翻,身后的玄衣男子立刻送上厚厚一叠银票,他数着玩一会又展成扇状,无限风情地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