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镜子莫名其妙的笑的样子,让唐世龄觉得很不舒服,也翻身坐起,来到她身后,圈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道:“他是为了借你来向我示威,他想告诉我,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不采取行动,是给我们面子。”
方千颜摇摇头,“似乎不完全是如此。他今天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否则以他的身份,何必亲自来找我?找人封了绮梦居,把我直接拉去刑部问话就好了,他遮遮掩掩孤身前来,就是不想被别人知道,可惜殿下来得突然,把他后面要说的话都打断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为他能说出什么话来?不用信他!”唐世龄冷冷道,“等我把他关到天牢里去,随他去唠叨,看还有谁能听他的话!”
她对着镜子中两个人的身影微微一笑,“好,殿下说什么都好。对了,后天是奴婢的生辰,奴婢想和殿下讨一件礼物,殿下舍不舍得给?”
他咬着她的耳垂,喃喃说道:“我都把自己交给你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舍得给你的?你想要什么?我只怕你什么都不要,怎会怕你要什么?”
“我想要一盏宫灯。”
她的要求出乎唐世龄的意料,“宫灯?”
“对,就是奴婢挂在追云殿正殿门前的那盏六角宫灯。奴婢很喜欢它,不知道可不可以要来做礼物?”
“一盏宫灯而已,算得了什么?”唐世龄笑道,“只要你愿意,千盏万盏宫灯我也都送你。但是那天,你要自己到追云殿来拿。”
“好。”方千颜笑着往后一倒,倒在他的怀中,“我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吧?奴婢这一生,真的再无所求了。”
“不,你要求的还没有真正到来,后面我们会有更幸福的日子可过。千颜,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高兴母后当年把你送到我面前。”他喃喃说着,每一个字仿佛都含着水雾,温柔得能把人的心都化成水。
忽然间,方千颜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唐世龄为了方千颜的生辰在宫内准备了三天,他让人把宫内所有能找到的宫灯都找了出来,足有一千多盏,然后这些宫灯被或挂或摆在宫内的各个角落,他要给方千颜一个惊喜,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喜。
那天晚上,当太阳尚未西沉,月亮已经初升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叫人把宫灯全点亮。
随着夜色一点点变暗,宫灯的灯光亮起,宫内的人,无论是太监、宫女,还是先帝的妃嫔,都不由得纷纷走出房间,惊喜地看着面前那一大片由宫灯组成的奇景——
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灯光璀璨明亮、相映成辉,似是天上的繁星坠落人间,碎成星河。
唐世龄找到那盏方千颜指定想要的宫灯,将它放在手边,坐在追云殿的院子中,默默等候。
灯光耀眼,照在他心中都是暖暖的一片,他望着这盏宫灯,想起很多以前的旧事。想起了方千颜刚刚入宫时两个人的剑拔弩张、势不两立,想起后来她举着这盏宫灯陪着自己在母后的寝宫前守灵,想起她说要离宫时自己的千般不舍、万般不愿,更想起在绮梦居初夜时两人的青涩缠绵。
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温暖之源,如果他的人生真的是一场错误,那么方千颜就是这场错误中唯一的正确。
他那么炽热地爱着她,不顾一切地爱着,像飞蛾扑火般愿意燃烧自己,是因为他相信她也是如这样一般无条件地爱着他。
这种甜蜜,几乎是让他可以拿江山来换。
与唐川的决战,他想过,最终无非是输赢两字,他当然不见得一定会赢,如果是败了,纵然一死,他相信千颜必然会陪着他一起死,或者两人流浪他乡,但有彼此取暖,纵使落拓了,焉知不是一种愉快的解脱?再不用给自己背负着夺权的枷锁活着。
他东想西想,想了好久,忽然觉得天色已经很晚,叫过太监来问时辰,才知道竟然接近子时了,许多宫灯中的蜡烛因为耐不住这么长时间的燃烧都已经纷纷熄灭,他怕方千颜来时那宫灯都熄灭了,看不到壮丽的美景,所以又吩咐下去,无论如何要找替代的蜡烛,把宫灯再度点燃,一盏都不许灭。
可是,纵然那灯火摇曳、烛花爆堆,方千颜还是没有现身。
直到清晨,已经熬红眼睛的唐世龄忍无可忍、等无可等的跑去绮梦居找她,以为她出了意外,结果却真是“意外”——方千颜正和一群花娘及客人醉倒在一楼的大厅里。
男男女女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难免有衣冠不整。
他冷着脸进去,迳自走到身穿紫衣的她面前,弯下腰,将她抱在怀中。
刚要上楼,就听到她口中喃喃念着,“张公子,再喝一杯好了……”
他积郁了整整一夜的情绪在此刻骤然爆发出来,将她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放,抽开一个花娘的腰带,手臂一抖,真气贯注,狠狠抽向睡在四周的其他人,嘴里喊着,“都起来!滚出去!”
醉得很深的人也禁不住疼痛的剌激,一个个纷纷呻吟着爬起来,完全不了解情况的被他打得向四周爬散,惊呼着、怒喊着,而唐世龄的怒火中烧大发雷霆也终于惊醒了宿醉的方千颜。
她揉着眼努力看清眼前的形势,连忙一把抱住他,叫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在做什么,还让不让奴家开店?”
“奴家?”唐世龄脸色铁青地质问:“这是你和哪个情郎说话时的口气?你忘了昨晚是什么日子吗?”
“昨晚?”她扶着因为宿醉而依旧疼痛的脑袋,瞪着眼睛喃念,“大概是初八?”
唐世龄对旁边刚刚爬起来的一个花娘说道:“去取一盆冷水来,给你们姑奶奶醒醒酒!”
花娘吓得也不敢应声,立刻跑掉。
唐世龄见旁人都躲着他,自己去旁边的桌上找了一壶还没有喝完的残茶,打开茶壶盖,从头到脚兜头倒下去,将方千颜淋了一身。
方千颜呆呆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要反抗,就像落汤鸡似的傻站在那儿。
他咬着牙说:“等你酒醒了,再来见我!”
方千颜酒醉失约这件事,让两个人的关系又陷入冰海很久。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得到消息,“姑奶奶,您听说了吗?摄政王被抓了!”
大清早就得到这个惊爆消息,让她既出乎意料,心中又早有准备,只是她依旧追问:“几时的事儿?”
“据说是刚才,太子从禁宫调了兵马,围住摄政王府,将王爷和在唐王府的王妃都带走了,京中许多大臣家门前都有兵马出现……天哪,太子和摄政王怎么会对上头的?”
方千颜默默思量片刻,说道:“今晚绮梦居关门,京中局势可能要乱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上门了。”
关了绮梦居的门,她又去了皇宫一趟。
第7章(2)
皇宫宫门前,跪倒了一众文武群臣,足有七、八十人,每个人都要求见太子,为摄政王求情。
方千颜赶到时,正听到有个年长的老臣在那里痛哭流涕地说:“摄政王这些年为了诏河鞠躬尽瘁,为何会遭此横祸?太子殿下一定是听了小人谗言,才会有此决定,老臣等人绝不能见诏河忠良被陷,请务必转告殿下,请他放了摄政王,否则我等愿意一头撞死在这里!”
方千颜看着一名小太监走出来,郑重其事地对那老臣说道:“太子殿下有令,无论是谁,凡是给唐川求情的,一律按同党罪论处!若有一心求死者,殿下会赐三尺白绫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