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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后的第五年,祖母病重,那时缠绵病榻的祖母叫人带了口信,希望见她最后一面,可周氏不允,她说嫁出门的人,便是泼出去的水,再与娘家无关。那种打骨子里瞧不起商户的表情让她觉得受辱,她忍着跪求许久,最终还是没能见上祖母一面。

  其实最可恨的不是周氏,是她自己,那时的她为什么没有勇气抛开一切回去见祖母?

  懦弱的她、那没能见上的最后一面,在往后的岁月里成为她心里的遗憾。

  这会儿……她捏紧了拳头,时间倒回她婚后的最初一年,她还有机会回家见祖母对不对?她还有机会查明祖母的病因,身子骨一向硬朗的人,哪能说倒就倒?



  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重生前为什么就是没想到?

  春芽见盛知豫不言不语,以为自己挑起小姐的思乡情绪,有些歉疚,她搔搔脸颊,其实不是只有小姐想太夫人,她也想呢,只是成为小姐的陪嫁丫头,她又哪能随便回去?

  “石伯还没回来吗?都出去一整个下午了,不会是在路上被什么绊着了吧?”

  石伯出门去,剩下一屋子的女人,她倒不是怕这乡下地方突然跑出个什么盗匪小偷之流的人来,是担心石伯的安危。

  “黄婶去门口探了好几回都没看到人,婢子猜是让大雪阻了路,回不来了。”

  路上一旦积雪,寸步难行,那小毛驴的脚力也不知道够不够?



  “不碍事的,也许只是耽误了,石伯在山脚下住了这么些年,这条路蒙着眼睛也能走透,总之,再等等吧。”

  天色已经全暗,盛知豫看着心急的春芽,脸上波澜不兴,她若不能稳定军心,家里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既然小姐说不会有事,那就不会有事。春芽见盛知豫神情笃定,也像吃了颗定心丸,放心的到后头忙去了。

  一直到酉时二刻,石伯仍然不见踪影。

  黄婶和春芽急到不行,心急火燎的躲到小厨房后头的树下悄悄商量。

  “要不,我到对面去借点炭回来应应急,也好过我们在这里干着急,这死老头回来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让人担心成这样。”黄婶叨絮着。

  她们没炭火,缩着脖子忍一忍也就过了,屋子里的小姐不成,就算她一直说不要紧,多穿几件衣服一样暖,可要她来说哪能一样?小姐就是小姐,何况身子还在休养,要是又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面那户人家吗?”

  “嗯,搬来没多久,一向深居简出的,不管了,去借了再说。”黄婶脱下围裙,拢了拢头发,便从屋旁的夹道出去了。

  第3章(2)

  虽然说的自信,但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这位邻居搬来的时候是在安安静静的大半夜,不见任何动静,直到大清早打开自家门一看,哟,有人了。

  这荒凉的入山口就这么两院子,屋子空了很久,这可不就盼着了邻居吗?谁知道人是住进去了,却不见来通过什么有无,都好几个月了,说实在的,黄婶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来应门的人会是什么人?

  她咚咚咚擂了门,直到以为不会有人来应门时,木门咿呀打开,这这这……哎哟喂啊,她还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男人,还长得……长得她不会说就是了。

  “大娘,有事?”好半晌,青年看着黄婶微微张着的嘴,很迟疑,很勉为其难的开了金口。

  “哎哟,瞧我这是怎么了,”她拍拍自己,一脸回神模样,“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公子?”

  “敝姓梅,大娘叫我嘉谟便是。”

  “是这样的,梅公子,我娘家姓黄,大家都叫我黄婶,我家那口子晌午时候去了镇上买炭,谁知道天都黑了,家里还等着用呢,人却还没回来,我们家少奶奶病后虚弱,没有火炉子实在熬不过,想说上公子这里来商借几斤炭火,我家老头子一回来,老婆子我马上拿来还。”

  他连根睫毛也没动,时间慢慢过去,这让黄婶心里发起毛来,接着,他的人便消失在门后。

  她僵在门口,这究竟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门没关,她可以心存一丝希望吧?

  片刻过去,那江青色的衣角再度出现。

  黄婶几乎要痛哭流涕,将诸路神仙感激了个遍。

  他把开了缝的木门整个打开,一脚走出来,手里拎着篾编的笸箩,里面装满了炭,那半人高的筐子,他拿在手里,轻轻松松,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似的。

  黄婶看见那么多的炭,伸手便想接过来,一边道谢,哪知道梅嘉谟打量了她一眼,将本来意欲交到她手里的笸箩收回,越过黄婶,迳自往前去了。

  他他他……这是要帮她送到家里去吗?

  第一次碰见这么沉默的人,她吓得脚底打颤,要不是他刚才还和她说了话,她真要以为是个哑子呢。

  他大步流星往前走,黄婶只得搓搓手,埋头快步跟上。

  “谢谢小哥儿,东西放这里就好了,真是太麻烦你了,进来喝杯茶吧,暖暖身子。”也才几步距离,黄婶已经由梅公子套近乎到小哥儿,公子摆明了是别人家的,小哥儿可就亲切多了,进化得完整又迅速。

  梅嘉谟显然对喝茶什么的不感兴趣,也无意逗留,他并不是什么良善好心的人,也不曾想过要和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往来,不打招呼,不攀交情,也不叙什么情谊,但是他知道这家人没有壮丁,除了一个老头,余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他对别人的事毫无兴趣,但是两家院子只隔着一条马车勉强可以过的山道,就算无心,稍微有个动静,不想知道都不成。

  他放妥筐子,从土屋外绕出来,经过柴门,光秃秃的院子积了小半山高的柴火,一天的雪足以把空地上的柴火浸湿,湿了的柴,既难生火又容易冒烟,这些柴要不赶紧劈了,放到干燥的地方晾它个几日,就没用了。

  这堆柴火是石伯花了好几天从山上捡回来的,为的就是过冬用,山上一旦大雪封山,别说兔子野兽不见踪迹,连进去都难,更别提捡什么柴火了。

  只是他没想到盛知豫来得突然,打坏了他预定的工作。

  “斧头。”梅嘉谟说,然后伸手。

  黄婶眨了眨眼睛,那是一只非常男人的手,指节分明,指头修长,指甲干净圆润,肤色是亮的。

  “斧头,你要斧头是吧?”这小哥儿让她好猜,就不能多说几个字,譬如给我一把斧头之类的,多说几个字又不会吃亏。“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你都借我们炭火,还让你帮我们劈柴,小哥儿,你人实在太好了!”

  他对黄婶的赞美不为所动,袖子挽高,把袍子一角拉到腰际,塞进布腰带里,而黄婶已经把一把斧头递到他手中了。

  别院小得很,他劈柴的声音很自然传进盛知豫耳里。

  她知道黄婶为了她去借炭的事情,悄悄从窗子看了一眼,见梅嘉谟忙碌的影子,他腰板挺直,发尾处拿根帛带绑了,身穿陈旧的江青色葛布长袍,腰束布带,鞋子也磨得快见底,天气这么冷,他却没有半点颓废畏冷的样子。

  想不到人家除了把炭送来,还帮忙劈柴,真是个大好人。

  “都到饭点了,人家出东西又出力,我们也不能让他空着肚子回去,多炒几个菜,油多下些没关系,请他留下来吃饭吧。”她吩咐春芽。

  “知道了,婢子立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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