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王爷。”一脸欢喜的小青忍笑起身,将烫手的粥放在靠近床头边的瘦腰三足梨花木几。
周盈瑞心底有说不出的惊悚,她偷觑一眼笑得好不开心的小青,她的颈脖并无勒颈的红痕,小青的欢喜亦不是假的,好像不曾经历过生离死别,而且那面容……
那是刚进府的小青,十四岁的身子还没长开,五官和脸型还有点稚气,笑起来天真而傻气。但是十七岁的小青身形高瘦,本来圆圆的月亮脸也变得瘦长,人也因王府的规矩多而少了笑容,变得缩首缩尾的,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见小青的喳呼声了。
一切都显得不对劲,叫人难以理解,就像那只官窑青花玉转心瓶,那只花瓶为何还在?她记得二姐在转身时不慎碰落了它。
不过,真的是不小心吗?
在惊见二姐隐藏在温婉下的真实性情后,她不敢确定了,仔细地一想,其实有不少破绽,那只青花瓶高高摆在博古架上,二姐的袖子再长也拂不到瓶身,怎么可能衣袖一拂就掉了。
那只官窑青花玉转心瓶是夏姨娘的陪嫁物之一,当初二姐见了相当喜欢,语带暗示地希望姨娘转赠,但是姨娘听若未闻地给了亲生女儿,当了她的陪嫁品。
二姐确实以嫡女身份高嫁宁王府,可是身为正室的嫡母简氏有亲生的一子一女,在妆奁上不可能太丰富,一百二十台的嫁妆有一大半是空的,撑撑场面,给王爷面子罢了,私下的压箱银子也不多,大约五千两左右。
反观她自己却是大不相同,她的生母是人人鄙视、瞧不起的商户女儿,可是商人什么都没有,就是银子最多,当年夏姨娘的陪嫁多为古玩字画、玉石花瓶,父兄塞给她的银票和庄子多到可以养活周府一府人十来年。
为人母者罕有不疼自个儿闺女的,夏姨娘也不例外,她把大半的私房全给了唯一的女儿,不求她富贵一生,只盼着她衣食无缺,平安度日不必依靠男人的宠爱。
因此同日出阁的她虽然只有七十八台嫁妆,但每一台都满得插不进手,其中还有十几台是母舅家的添妆,看似不起眼却样样值钱得很,转手一卖便是好几千两进帐。
更别提压箱底的红木小匣,里面整整有七万两的银票和三间铺子,两座庄子的地契,这是二姐所不知道的,她以为庶妹只有台面上好看,事实上跟她一样穷。
“我……我是怎么了,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周盈瑞一如往常的谨慎,不露迹象。
“小姐,你忘记你被端敬公主推入池塘,差点救不回来的事吗?”小青心直口快的一吐而出。
她被端敬公主推落池塘,几时的事?“公主推……我?”
端敬公主陆明贞与宁王陆定渊是四妃之首的谨妃所出,两人是嫡亲兄妹,情分自是非一般的深厚。
只不过当今皇上有皇子十数名,但公主却仅仅一名,因此早早得了封号的端敬公主相当受宠,宠得比皇子更甚,因此人虽不坏但心性上难免骄纵,横行霸道惯了。
在周盈云有意的挑拨下,陆明贞和周盈瑞向来不合,不时闹得不愉快,若是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陆明贞动手推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天下是她陆家的,只要看不顺眼,她没什么不敢做。
“谁准你在主子跟前胡言乱语,还不退下。”陆定渊喝斥,不许下人在主子面前挑拨是非。
“是,王爷。”小青委屈地扁嘴,一张发骏的月亮脸明明白白地写着:明明是公主所为还不准人说实话,她家小姐差一点就被害死人了,王爷太偏心了,只护着公主。她讪讪地退出,满腹的不满。
“王爷,公主为什么要推我?!”她看清楚了,这里不是岩山别院,而是王府的芳尘院,侧妃院落。
她不是中了毒吗?怎么会变成落水受寒。
“那是意外,皇妹说不知是谁伸脚绊了她一下,她才不小心撞向你。”他知道,一向心高气傲的皇妹不屑说谎。
哪来那么多的不小心,若非她运气好,公主一句“不小心”一条人命便轻飘飘的葬送。
周盈瑞内心苦笑,却也没打算追究,只转开话题,“王爷说新婚期间,姐姐此时抄经怕是不妥当?”
“成婚已过了月余并无不妥,让她静静心也好。”
心不静、家宅不宁,宁王府不做是非之地。
什么,月余?!美目微瞠的周盈瑞暗暗咬唇,将讶然藏在翦翦水瞳里。
第2章(1)
记忆里的种种,宛若黄粱梦……
过了三天,周盈瑞还是无法相信她又活过来了,而且还是回到刚嫁入宁王府,成为宁王侧妃不久,一切的错事尚未发生的时候,还来得及挽回。
这几天她什么事也不做的发呆,像是被喂食的小猪,闭眼睡、睁眼吃、脑袋放空地不去想死前的种种,只一味的消化她未死重生的剧变,以及适应与以往迥异的怪异生活。
当初王爷是喜欢上二姐,这才在二姐的要求下,由夫人做主让她一起嫁给王爷为侧妃,但对王爷而言,她不过是顺便的,称不上是如意良缘。
夫妻三年,在二姐刻意的挤压下,她活得畏畏缩缩、没有自己,和能言善道、小意温柔的二姐一相比,她显得安静而怯弱,始终是一道不起眼的影子,因此不受王爷的喜爱,在府里的地位并不高,也为人所鄙视。
可是重来一回却发生叫人不安的异变,这一次的王爷不只未视若无睹陪嫁而来的她,曲意讨好好不容易求娶到手的新王妃,反而对她这个备受冷落的侧妃关怀备至,怜惜有加,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有惊无喜,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宁王,变化之大令人咋舌,他把对王妃的好全用在她身上了,这对她并不好,在明了二姐恶毒的真性情后,王爷的宠爱反将她推到风尖浪口,让嫉恨她的人更加容不下她,百般算计。
坐在八角凉亭内的周盈瑞细细思索,双眼微闭靠在身后的青玉雕花栏杆,小具姿色的珍珠,翡翠站在两旁掮风,胆小懦弱的小玉缩在一旁看蚂蚁搬家。
周府是御史之家,周御史为人公正、正直、敢言直谏,娶妻简氏,生有一子一女,嫡子周新秋为户部侍郎,嫡女周盈彩排行第四,为四小姐,年方十四,娇俏可人。
三名庶女分别是余姨娘所出的庶长女周盈祥,雪姨娘生的庶次女周盈云,以及夏姨娘的庶三女周盈瑞,四个女儿的名字合起来为祥云瑞彩,意喻吉祥瑞和。
另有两名庶子,庶长子周新雨和十岁大的周新辰。
而新婚燕尔的宁王身边目前只有正妃周盈云、侧妃周盈瑞,以及伺候他时日最久的通房苗赛儿,苗赛儿原本是瑾妃身边服侍的宫女,因为忠心而由瑾妃赐给当时尚未封王的宁王。
至于后来的欧阳侧妃和四名如夫人则还未出现,要在一年后才会陆续入府,分走王妃的宠爱。
“怎么又不听话了,不是说风寒刚好吹不得风,爱妃又当马耳东风,听过又往脑后丢了。”带着宠溺的笑声如细雨沁入心底,伴随着一件鹅青色银貂缝边织披风落下。
“王爷,你又来闹婢妾了,好不知羞。”莹莹美目如玉石般晶亮,缓缓睁开,一抹碎玉般光泽流泻而出。
陆定渊落坐爱妃身侧,微凉的长指拂过她粉中带酡的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