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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天上还有些微弱的星光,江母就拉开喉咙,吹着起床号,叫醒这个家和左右邻舍,自己兴奋得睡不着觉,也不准她和江父作梦,拿着一张单子,要他们照单全收大扫除。要不是父亲太过于温驯好欺侮,弯腰驼背地拖地擦窗,她于心不忍,否则说什么也不会称母亲的心,当他们是牛马使唤。

  她的叛逆迟来了二十年,而且来得不是时候,跟自己的终身大事过不去。

  一样看窗,两样心情。

  汪母虽然心里头嘀咕这场急雨下得太突兀,不过该来的跑不掉,她总算拨得云开见日出,现在的心情好比长恨歌里头数句:汪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早知如此,她多生几个会下金蛋的母鸡,荣华富贵享不荆不过,像汪思涵这样的逆女,多生几个,只怕是无福消受,早把她给活活气死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既不上美容院洗头,又不化妆,一点女人应有的虚荣都没有,竟有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好运道。偏偏她周秀美生不逢时,若换作她晚生个二十年,凭她的容貌、机智,现在应是名门富豪家里的大少奶奶,而不是市井小民。



  她对岁月的感伤,多亏有了金钱抚平,拉皮整型再创第二春。

  两个站在窗口的女人,同时看到门外衣冠华丽的余家人,可是心情却交换了,汪思涵喜上眉稍,汪母却额眉深锁。

  电铃响起,门一拉开,汪父的笑脸在看到余氏夫妻身后的辜东汉时僵住了,而辜东汉也有些仓皇失措,但是他们两人都很快掩饰住彼此的惊愕。

  “伯父,这位是家父、家母,还有姨丈,他姓辜,代表今天的媒人。”余力耕神采飞扬,逐一介绍家人。

  “余先生、余太太、辜先生请坐,请喝茶,内人和小女一会儿就下来。”

  从楼梯上却只走下汪思涵一人,清秀的脸蛋、朴素的衣着,像块璞玉内蕴耀眼的光芒。她面带羞答答的红霞,使余力耕好生怜惜,当他们的眼神交驰的那一刻,柔情蜜意的电波,连在场的人部有了轻微触电的感受。



  “涵涵,你妈呢?”

  “她说头痛,不能下楼招待客人,一切由爸作主。”她牵了牵嘴角,歉然一笑。

  “好,那我们就找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为他们文定。”汪父快人快语。

  “汪先生,家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俗?或是聘金需要多少?礼要几样?”余妈妈很仔细的问。

  “我们没有习俗,一切随他们年轻人的意思。”

  “等一下!”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汪母这一声叫得大家目瞪口呆,她目光灼灼地巡视每个人,最后停在辜东汉的脸上,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与憎恨,然后故作高贵的样子,头抬得高高的,不可一世地走下楼来。“余先生、余太大,很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我改变主意了,不打算高攀你们余家少爷。”她站着说话,摆明下逐客令的气焰。

  半晌,客厅里的空气凝止了,震惊使他们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有汪忠国和辜东汉脸上除了平淡的表情外,看不出一点意外。

  “伯母,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今天只是形式上的提亲。”余力耕急了。

  “我又没收你的订金,也没和你写下卖身契,为何不能片面毁约?”汪母冷笑,有一种痛快的感觉贯穿她的全身。是的,她的快乐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在古代,她一定是个刽子手。

  “秀美!你胡说些什么?”汪父咆哮。

  “我胡说?你心里有数。”这么多年来的苦难,全拜汪忠国一个狼心狗肺的袍泽所赐,周秀美不信他会忘记,那个人即使化成灰,他们夫妻一样捡得出他的骨头。

  “年轻人的事,我们不必扯远。”汪父轻咳一声,意义深远。

  “女儿是我一个人生的,我有权决定她的一切。”

  又不是无性生殖,不经过受精就可以怀孕生子。汪思涵抓到母亲话中的语玻“你这样只顾自己的喜乐,会断送女儿一生的幸福。”

  “汪太大,是不是我家力耕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如果有,我代他向你赔不是,您大人大量,别跟晚辈计较。”余妈妈温柔的音调,一听就知是个知书达理的贵妇。

  “余太大,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想把女儿多留在身边几年,舍不得她太早嫁。”汪母酸酸的说,心里妒忌雍容华贵的余母,身旁有个中年绅士;不像她的,是看得不想看的白发糟老头。

  “不急,不急,先订婚,晚个几年再结婚也无所谓。”

  “不,余太太,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我是打算用招赘的方式,为我们汪家留后。”汪母故意刁难。

  招赘?母亲什么时候生了颗善心,会肯为父亲的子嗣着想?难不成刚才的头痛,痛坏了脑神经?汪思涵决定静静地观看这出戏的结局。

  “这--”

  “这根本就不用考虑,我没有这种迂腐的观念,只要思涵嫁的人品性好、心地好,爱她护她,我就满足了。”汪父说出心目中女婿的条件,余力耕是拿了个满分,好得不得了的乘龙快婿。

  “死老头,我可不希望将来在阴间见到你列祖列宗被唾骂。”汪母搪塞之词。

  “你大可放心,汪家早有后了。”

  “那是在大陆,不是台湾”,我还不认帐呢!﹂汪母倨傲的说。

  “无理取闹。”要不是多年来容忍成习惯,汪父真想不顾家丑外扬,打得这个疯婆子满地找牙。

  “除了招赘,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余母想知道底限。

  “很为难对不对?余太太,你有你的立场,我也要顾我的,所以我们互相不勉强。”汪母打了个胜仗,以一抵六。

  “伯母,将来我跟思涵生的孩子,一个过继汪姓也无妨。”余力耕退一步。

  “现在社会乱,治安不好,政局不稳,交通危险,我怕一个不够。”

  “秀美,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汪父神情十分激动。

  “汪太太,年轻人最重要是两情相悦,你何苦拆散他们?”辜东汉沉不住气。

  “我是苦,但这是汪家和余家的事,没你说话的份。”汪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是没有人性了,女儿算什么?比起她垫伏多年的仇恨,微不足道啊!

  她痛苦,全是因为这个女儿,她下地狱;女儿就是她的陪葬品。

  “秀美,来者是客,你有点风度。”汪父叹了口气,孽啊!

  “我是想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但是我不愿意嫁女儿,他们又何苦纠缠不清?”汪母这是打了人喊救命。

  “思涵能嫁到余家,是她的福气。”辜东汉有苦难言。

  “哈哈哈!她是个无福之人,跟了她穷酸的爹,注定这一辈子苦命。”是啊,谁生做她的孩子,谁就受她的折磨,汪母偏执地大笑。

  汪思涵开始有了怀疑,她和母亲之间,究竟孰是孰非?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的问题一样,大肚子嫁人,是母体的错?或是胎儿的错?谁该为一时的性欲负责?如果都不想负责,谁又该为生负责?

  “伯母,你是不是嫌六百万太少了?我可以再加,一千万如何?”余力耕自以为是,说出秘密。

  “什么六百万、一千万?”余父、余母瞪大眼睛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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