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是一场作得太真实的梦而已,她如是告诉自己。
直到今日,当谢清婉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她终于不得不彻底觉悟,那不是梦,是现实。
她,真的有过那样荒唐的一世,害了自己,更害了最心爱的男人。
她许诺过明泽的,如果有来生,她会尽己所能地促成他的幸福,她会祝福他和他的真命天女,不再做那个顽劣的第三者。
她不当第三者,不能再破坏一次属于他的幸福,她要他这世活得好好的,活得潇洒快乐。
为此,她不惜牺牲自己……
“明泽,你要好好的,要幸福。”
望着飞机窗外,江雪出神地呢喃,她的心很痛,仿佛都拧碎了,可她哭不出来,眼睛酸楚着、干涩着,却惘然无泪。
她以为,这就是她最痛苦的时候了,谁知飞机才刚降落台湾的那一刻,她便接到了噩耗——
父亲病发送医!
她握着手机,茫然凝立于机场大厅,听着珠姨在电话另一端焦灼如焚的嗓音。
“小姐你人已经到台湾了吗?快来医院吧!先生下午在路上忽然昏倒,幸好有个年轻人送他去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说他是肝癌初期……”
接下来珠姨还说了些什么,江雪已然听不清了,她脸色惨白,踉跄地奔出机场,招了辆车便赶去医院。
为什么?明明她已经那么小心地照料父亲的身体了,每年盯着他定期去做健康检查,为何父亲依然和前世一样罹患上肝癌?为何健康检查时都没查出一点征兆?而且这次父亲的病发甚至比前世还提早了大半年,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心乱如麻,来到医院时却刻意端出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态,前世她得知父亲发病,当场便吓得痛哭,反而惹得父亲为她担忧,一时激动又晕了过去,这次她绝不能再让他病情加重了。
“爸,你觉得怎样?还好吗?”她坐在父亲病榻前,小心翼翼地端详他的脸孔,除了鬓边有几星白发、脸色稍微苍白外,外表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爸没事,你别担心。”江成君除了乍听医生宣布自己罹患肝癌时有些震惊,之后很快便整理好情绪,尤其在女儿面前,他强迫自己冷静。
“我怎么能不担心?”江雪故意埋怨地横他一眼。“不是早就要你别经常喝酒吗?你是不是都没听我的话?”
江成君闻言心虚,摸摸鼻子不吭声。
“以后可不能再喝了,一滴都不准,知道吗?”江雪乘机下通牒。
“嗯,我知道了。”为了让女儿安心,江成君频频点头,接着又拍拍女儿的手。“你别想太多,医生说了,我现在只是初期而已,早期发现,早期治疗,只要开刀把肿瘤切除了就好。”
但愿如此。江雪心里一阵酸,眼眶隐约泛红。有过前世的经验,她知道这病没那么容易根除的,就算切除了肿瘤,也很可能再复发,只是现在她绝不能露出一丁点异样,免得父亲不能安心。
她强忍着,笑着削水果给父亲吃,又在主治医生来巡房时,向他咨询了未来的治疗方案。
原本惶惑不安的珠姨见她如此镇定,也跟着定下心来,便听她吩咐,先回家替江成君收拾些换洗衣物,明天一早再炖盅鸡汤送来。
“阿姨呢?”陪父亲聊了片刻,江雪见庄淑蕙迟迟不来医院,忍不住问。
“淑蕙跟朋友出国去玩了,我没让人通知她这件事。”江成君解释。“倒是你珠姨坚持一定要告诉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台湾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新加坡多待几天,明泽呢?”
“我和他一起吃了顿饭。”江雪淡淡地回应,下意识地躲避父亲的目光。“我想起有篇报告还没弄完,就想早点回来写。”
江成君皱了皱眉,没相信女儿的借口。江雪对课业一向认真,肯定是事情都弄完了才会出国度假,临时缩短行程不是她的作风。
他福至心灵。“你该不会跟明泽吵架了吧?”
江雪一震,故作云淡风轻地摇头。“没有啊,我们那顿饭吃得很开心呢!”
“那你怎么……”江成君还想追问。
江雪打断父亲。“爸,很晚了,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主治医生还在不在医院,顺便再跟他聊聊。”
江成君明白女儿忧虑自己的病情,点头应了,江雪体贴地为他盖好被子,又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
看着他闭上眼睛睡了,她才静悄悄地离开,带上门。
一走出父亲的病房,江雪再也止不住心海的波涛起伏,翦翦双眸噙着泪光。
她心神恍惚地搭电梯下楼,慢慢地走出医院,户外夜幕低沉,天空正飘落着蒙蒙烟雨。
她坐在医院车道前的台阶上,试着理清纠结成一团的思绪。
爸爸病发了,谢清婉出现了,她想避过的事情依然发生了。
重活一世,她究竟改变了什么?会不会到头来,她什么也不能改变?
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为何老天爷要如此作弄她?
爸爸,会死吗?
前世父亲是在她二十三岁那年撒手人寰,今生……也一样吗?
她还是会失去爸爸吗?那么宠她、疼她的爸爸,还是会早早就离开她吗?
她终究改变不了命运吗?
第10章(2)
正当江雪伤感出神时,一把伞忽地在她头顶撑开,为她挡住了细雨侵袭,跟着,一道爽朗的声嗓落下。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怔了怔,抬头望向来人,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握着把大大的黑伞,半长的头发率性地用一条黑色发带扎起来,五官带着一抹野性。
是……杜东元!
江雪骇然瞠眸,杜东元看出她的惊讶,笑着咧出一口白牙。
“我是来看江伯伯的,他睡了吗?我带了水果过来。”他举了举手中的水果篮。
他的解释反而令她更加狐疑。
自从十七岁那年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后,虽然他们偶尔会在某些社交场合相遇,但都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偶尔寒暄几句言不及义的话,照理说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凭什么来探望她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我爸住院的事?”她质问。
“我当然知道。”他眨眨眼。“今天下午就是我送伯父来医院的。”
竟然是他!
江雪迷惘,今生她最想躲避的男人竟对父亲有了相助之恩,这是……什么样的一段孽缘?
“雪儿,你没事吧?”杜东元倾下身来,关怀地凝视她。“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是因为担心伯父的事?”
她茫然无语,而他看她容颜雪白,唇瓣轻颤,湿淋淋的发绺垂在额前,明阵水汪汪地漾着泪光,胸口蓦地一揪。
从来这个大小姐对他都是冷淡苛刻的,高傲得难以亲近,这还是他初次见她这般柔弱无助的模样,可怜得像只迷路的小猫咪。
他不觉稍稍移动伞面更倾向她,宁可自己背后湿透了,也舍不得再有一丝细雨刺痛她的脸。
“我们进去吧!你坐在这儿淋雨会感冒的。”
她没说话。
他握住她一只臂膀试着扶起她,她一震,猛然甩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她尖锐地喊,那姿态就像遇敌的猫咪竖起全身汗毛。
他既惊讶又有点想笑。“雪儿……”
两道如刃的目光狠狠射向他,他倏地震住。
“不准你这样叫我。”她退后两步,离开他伞下,亭亭的娇躯立在雨中,宁可在风雨里冷得发颤,也不愿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