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贺兰对他笑开,眼睛累得合上了,一阵冷意贯彻贺万里全身,她真的吞下那张纸,毁了已到手的功名利禄。
"我杀了你!"双眼发红,他手掌在贺兰颈上缩紧再缩紧。而贺兰不挣扎了,秀眉蹙紧,认命地承受着,感觉这一切就将解脱。
"住手!"
刀反架在贺万里颈上,入肤寸深,血沿着刀流下,他的手慢慢松开,疯狂的眼神对上持刀之人。
他探索铁无极的眼眉,接着咕咕怪笑,"瞧你急的!当真在乎她啊?嘿嘿嘿……"
指头握紧又张开,铁无极重重呼吸,微微地,他释出一抹冷凝笑意,漠然瞥了眼昏死过去的女子,手再次握拳,紧圈起炽烈的怒气,眼神却冷淡地扫向贺万里。
"我当然在乎她,却仅限在床上。你生的女儿好啊!天生用来暖床,教男人在绮罗帐内欲仙欲死、欲罢不能,老子上火就拿她玩玩,不爽快便将她晾个十天、八天,你想杀她泄恨干我何事?只是杀了她,你可没第二个贺家女儿嫁我,难不成要你那貌比潘安的儿子服侍我?"
他的话模模糊糊传进贺兰耳中,那声音该是温暖的熟悉,为何清冷得无情?
下意识摇头,贺兰微微睁开眼皮,努力搜寻声浪的来源,一心所系的男子立在那儿,她瞧见他毫无温度的神态,凉薄冷漠,仿佛从未相识。她何能理解?!说不出半句话,她怔怔望住他,思绪停在全然纯白的静默空间,被动听着由他口中逸出的话语,感觉心开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如同她缥缈的灵魂。
"现下,你手中无任何王牌,威远侯的亲信已被制伏,你一败涂地,拿她做为要胁也是徒劳,你想我会妥协吗?哈哈哈……实在可笑,在清楚她是敌人之女,我怎么可能还会动情,划不来呵,你可真赔了夫人又折兵?quot;
贺万里神智已乱,听了折辱的话,凌乱的双目似同喷火,他低吼一声,爆发无比的力量猛扑过去,那是头彻底被激怒的野兽,张牙舞爪要置对方于死地。这正是铁无极所想,完全转移贺万里的怒恨。
掌掌险恶击来,铁无极不想这么快了结,刀点到贺万里筋脉上,划下条条血痕,他积蓄了太狂太猛的怒涛,理智亦随之淹没,只想快意地下手折磨。
刀划过贺万里半边脸颊,随着,结实掌力击中胸口,他吐出血身躯飞开,跌落到贺兰身边,想再度爬起时,贺万里捕捉到铁无极紧张的神色,那是真正的感情,恐惧与慌张陡现,击碎了苦苦经营的漠然表面,忽尔间,他视破了铁无极的想法。
猛地翻起,贺万里咬牙忍痛,长臂一伸勾来贺兰的身躯,挑起脚边大刀,他扶持她,脚步踉跄地退至角落,嘴边溢血却还兀自笑着,"你说得对,杀她泄恨--不干你的事。"
"放开她!"此刻,铁无极再也无法佯装下去,提刀的手没来由地颤动,他呼吸短而紧促,眼睛不敢看向贺兰,直直逼视着贺万里。
贺兰痛苦呻吟,肉体的折磨如何难挨,也抵不上剜在心头那把无形的刀。生命危在旦夕,她已然无畏,恍恍惚惚看着铁无极,苍白笑中杂着无奈和自嘲。
"放开她。"那声调僵硬如铁。
"拿命来换!"事发突然,贺万里掷刀砍断营帐中央支撑的木竿,整座大帐顿失平衡,"啪"地大响塌落下来,压住帐中所有的人与物。
外头不少营帐着火了,马匹受到惊吓四处乱窜,刀光剑影人声吆喝,阎王寨占了上风已渐渐控制整个局面。
一声狂啸暴喝而出,是铁无极愤然的怒喊,他手中刀刃用力挥动,在塌下的粗布上划开口子,挣脱那一团混乱。
"兰儿!"慌乱!前所未有的恐慌!铁无极只觉背脊一片冷汗。"不可以,我不会允许!没有人能伤害你,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失去贺兰的踪影,他精神绷至极处,阴狠的目光来来回回搜寻四周。
倒塌营帐的另一边亦被割破,火光中,新鲜的血迹分外明显,铁无极冷冷扬起嘴角,视线循着地上蜿蜒的血色记号,确定了方向,他发足狂奔而去。
第九章 孤影向谁去
不知何时被舍弃在这儿,挟制她的人已不见踪影。
身下是软软的草地,贺兰脑中一片净白,孤零零地伏着,半侧脸颊贴熨在小草上带来微乎其微的刺痒,鼻尖漾着土壤特有的腥味和青草的香气。
就这么着走到尽头吧。她想。方才像熔炉里的火球,窒息的灼热烧透了身子的每一处。
好痛!这是不是毒发的症状?心被那无形的力量拉扯出破洞,再也弥补不了,只有痛,无边无际的苦海,她投身其中。
模模糊糊一阵熟悉的暖意,轻柔柔撩拨她昏沉的知觉,迟缓睁开眼睫,那团白绒毛球蹭着她的身侧,挤进怀中小小的空隙,它的两只眼睛圆亮溜转,长耳朵怜悯地拂过贺兰的颊。
"兔儿……"她气虚轻喊,想抬手抚慰那雪白软毛,竟丁点力气也使不上M枚颇苊髁耍补錾砬淤私乩迹芯跽馕ㄒ坏奈屡簿埠仙涎邸?br> 周遭寂静无声,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踩着草地沙沙作响,步伐陡地停在贺兰身边,然后是重重、痛苦的喘息声,那人跪了下来,试着想将贺兰的身子抱起,却不敢动手亦不知所措,抖着手撩开遮住脸蛋的长发,见到裹在肩上的布条正渗出斑斑血点,还有颈上清晰的勒痕,他喉中又发出痛苦的低吼。
贺兰被惊动了,再度睁开眼,铁无极的脸靠得好近。
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他该是憎恶她的,她是仇家之女,可阿爹又盼着她死,自始至终永远是别人的一步棋,她该往何处去?
原以为上天给的怜惜,她内心深处的渴望悄悄开启,由这个男子身上感领无限柔情,渴望呵……结果竟丑陋如斯。眼前是一场梦,这肯定是梦,虚无缥缈的境界中容许她编织遐思,那男子眉眼愁容,眼底漾着不舍与焦虑,感觉他的掌心传来温度,轻轻覆盖了自己的脸颊。
贺兰眼睫合了又开,眼泪无声无息坠落,迷茫望住他。那样的脸、那样的神情,勾引着贺兰柔软的心,即便身处梦中,她也甘心认命了。
"无极……"脑袋昏沉沉不济事,声音刮痛喉咙,"丹心危险……"
"丹心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强压住喉间的紧涩,铁无极的声音变得粗嘎低沉,大手继续抚着她泛红的脸,"你在发烧。"
"没发烧……是毒……"一切都没事了。贺兰想着他的话,心归平静,觉得好累好累,跟着,眼皮缓缓合了起来,"我好困好冷,你让我睡会儿吧……"
铁无极心痛的抿紧唇,小心翼翼翻转她纤弱的身躯。
"你为何在这儿?"贺兰突然丢出一个问题,高烧让她神智模糊。不等铁无极回答,她冲着他笑,似乎找到了答案。"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找小兔儿,雪梅的小兔儿……"她困难挪了挪身子,偎在怀中那只白兔无辜地眨动大眼,不理会两人,蹦着蹦着跳开了。
"兔儿好好的……你瞧,它好好的,别担心、别生气……我不让它受伤的……"
胡乱呢喃,她头好重好痛,弄不懂眼泪为何纷纷乱坠,她理不清思绪,那些珠泪有自主的权利,在颊上蜿蜒成河。
"别管那只该死的兔子!"铁无极胸口涨痛,从未感觉自己这般无用,见她一身的伤,如同千万支针刺进心房,他痛苦而晕眩。"我带你回去。"贺万里肯定藏匿在这附近,他理都不想理了,只要找到了她,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这就是他想见的结果吗?要这名女子明志以示,可他万般料及不到,她心中对他的信赖与感情如此执着,真能无畏生死,也不愿他蒙羞。思及她与贺万里抢夺机关图和降书的片段,那场面令他惊惧犹存,一辈子没受过这样的折磨,她在眼前受苦,他却没能守护她。